南有乔木 || 我的女儿是“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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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儿是“乡长”
文 | 南有乔木(陕西山阳)
狗剩小学的时候,有一段痛苦的际遇,就是从二年级到五年级,有一个她特别讨厌的人一直是她的语文老师,这个讨厌的人就是我,其实我自我感觉还不是那么让人讨厌,关键是每次狗剩脸没洗干净、饭没吃完就要出去玩、不洗脚就要上床睡觉的时候,我都是唠唠叨叨,大发脾气。所以我就成了狗剩最讨厌的人。
2006年,狗剩二年级,开学第二天我拿着语文书进教室上课,狗剩很不高兴的嘀咕了一句:“怎么是你?”
2007年,狗剩三年级,开学第二天我拿着语文书进教室上课,狗剩很不高兴的嘀咕了一句:“怎么又是你?”
2008年,狗剩四年级,开学第二天我拿着语文书进教室上课,狗剩有些沮丧的嘀咕了一句:“怎么还是你?”
2009年,狗剩五年级。开学第二天我拿着语文书进教室上课,狗剩满眼挑衅的嘟囔了一句:“怎么老是你?”
被狗剩这样嫌弃,我决定给她点颜色看看。我装着看学生开学学习用具准备的怎样,就慢慢的在教室里踱步。转到狗剩跟前,我无比慈祥的摸摸她的头顶,然后狠狠的扯了一把她额前的刘海。女儿抬头,看到我恶狠狠的眼光。我低声警告她;“这学期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山阳县在2005年使用凤凰出版社的语文教材开始课改,狗剩是课改第一级学生。我是课改第一批老师,没有特殊情况,我只能大循环把狗剩这一级娃送到初中。所以。我跟狗剩,只能“相看两厌”的呆在一个教室里。我站着激情昂扬的上课,狗剩坐着无精打采的听课。“恨屋及乌”狗剩的语文成绩一直不好。很多时候最简单的字都会写错。
更可恨的是四年级有一次下午她为了发动班上学生去野炊。就让同学都不做我布置的家庭作业,说我记性不好,到时候一致咬死我忘了布置家庭作业了。可偏巧那天留的作业是我第二天要讲的题,怎会忘记?等到第二天,看到全班学生集体罢工,一番恐吓,问出真相。我拖了狗剩就往房子走,恨不得扒了狗剩的皮,谁知道刚出教室,就被武老师拦住了,说娃还小,别吓着娃。有啥慢慢说,娃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犯了,狗剩立马委屈的抽抽搭搭的。武老师还心疼的直接把狗剩拉到跟前哄。气的我两眼喷火也没有办法。
明白了吧?狗剩最喜欢的老师不是狗剩娘,而是武老师。武老师既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搭档。他更是狗剩的数学老师,是学校附近本村人,这个学校里元老级别的人物,有着30多年的教龄。快退休了,教学经验丰富,也有着一副绝好的脾气。好到什么程度呢?武老师有个习惯,每次往哪里一坐就会脱鞋,搓脚趾头。我们抗议过几次,可是他总是满不在乎。
有一次,他在办公室里又脱了鞋。狗剩进办公室喝水,鼻子嗅了嗅,就去教室拿了教鞭把武老师的鞋挑走放在窗台上。武老师好声好气的给狗剩说好话:“好娃哩,快把鞋拿来,一会老师要上课,赶紧些,王xx最乖了。赶紧把鞋拿来……”好话说了半天没用。只好掏出两元钱给狗剩去买雪糕。然后狗剩才把鞋给他拿回来还给他穿上。
武老师数学带得好,不光是狗剩,全班娃都喜欢数学老师。他会一种类似于古代的一种乘除法算理,跟“九宫格”相似。能快速计算多位数乘除,而且还包算包对,他曾经得意的在办公室教给我们这些老师。可是太复杂了,愣是没有一个老师会。这样好的方法他自然也给班上的娃教了,可就是狗剩一个人得了他的真传。很多时候我看到狗剩跟武老师头挨头做“和尚吃馍”“鸡兔同笼”的题。我就心里不是滋味,那明明是我生的娃,为啥不喜欢我呢?
武老师跟我爸爸一年一月生人。生日比我爸爸晚了三天,因了这样的关系。我觉得武老师特别亲切。下雨的时候,便留他吃饭。老头子最喜欢吃擀面。我会做那种一筷子一碗的面条让老头子吃。老头子吃的高兴,不住的点头。
有一次教师节聚餐,武老师喝醉了,拍着胸脯说,只要我能嫁出去,他一定当亲闺女一样,陪一台冰箱。大家都起哄,我也厚着脸皮让他吃了饭就去电器店里交钱开发票,老头子夹了一筷子粉丝,高高举过头顶,慢慢的把粉丝末端放进嘴里。半天吃完了,才蹦出三个字;“不可能!”
还是说说我上语文课的情景吧,有一天我给学生讲练习题,有一道题是:说出“铁公鸡、睁眼瞎、替罪羊、孺子牛”寓意了哪种人?我挖空心思,旁征博引的讲了半天。学生们磕磕巴巴的说出了前三个词的寓意,最后一个怎么也不明白。我只好绞尽脑汁的继续引导启发。可是娃们都不会,都不说话,教室里很安静。突然,狗剩像明白过来一样,大声喊:“就是说那种对工作克克业业,认认真真的人。”这声音又大又刺耳,我一秒钟就反应过来女儿把“兢”字读成“克”了,笑点很低的我一下笑的就蹲在讲台上,半天起来。把“兢”这个字写在黑板上。注了音,给学生教了几遍。
下了课回办公室,觉得这事好笑,就又跟同事重复了一遍。刚说完,武老师就一惊一乍的大喊:“哎呀不得了,你娃以后能当乡长。”他喊得那样大声,我莫名其妙。孙老师笑了,然后就开始跟我解释。
原来这里有典故呢,说是N年前,我还在东龙山求学,孙老师跟武老师都已经是教育战线的老兵了,每年的暑期教师会也雷打不动的要参加。那一年,主管教育的一个副乡长给老师们做大会动员报告,说;“同志们,在新形势下,我们教育工作者要克克业业。恪尽职守,为办好人民满意的XX教育贡献自己的力量。”对,你没有听错,那个副乡长就是这样说的。原来这样呀,我愤愤不平。“我参加工作的时候。第一天抱着洋瓷碗去学校大灶上吃饭,就有前辈给我说行政上老糟蹋老师,说什么麻绳分饺子的事。原来行政上也有这样的典故,足可以流芳百世了。”大家说了一会闲话,就各自忙各自的。武老师照旧坐在椅子上脱了鞋搓脚,他眼睛散光的厉害,又因为教学成绩摆在哪里,教办特许他不写教案。其实他教了一辈子书,教学环节啥都在心里装着呢。
课间活动,狗剩玩的满头大汗,进了教师办公室倒水喝,刚一进门。武老师就从椅子上溜下来,趿着鞋几步走到狗剩跟前,双手握着狗剩的右手使劲摇晃;“王乡长,你来了,来视察工作吧?”这一下把办公室的老师全惹笑了,李老师笑的捂着肚子,刘老师笑的趴在办公桌上。最无辜的是杨老师,坐在对面的黄老师刚好喝了一口茶,全喷在他头发上,头发湿哒哒的往下滴水。我反背骑坐在办公椅子上,抱着椅子背笑的前合后仰的。只有狗剩茫然的看着一办公室的老师笑的那样。好半天才使劲的抽出手。左手搓着右手背上的骨节。
我笑够了,才走上前去,拍着狗剩的肩膀;“你好好学,你老师说你以后长大了能当乡长,当了乡长可一定要“克克业业”、认认真真的工作。”
狗剩初二的时候,我离开了那个村子,像向日葵围着太阳一样调到离狗剩上学最近的一个小学,方便照顾狗剩。随后,武老师便退休了。很多时候,我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做什么,“哈哈哈,我在打麻将,娃还听话吧?”他在电话里大声回答。那笑声无比灿烂,无比温暖!
南有乔木,山阳人,教师,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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