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优雅地做教师
我执意相信,教育,就是让人通过教育变得美好,变得更美好;美好的范围很广,优雅应为其一。除知识授受外,教育更重要的是“开启智慧、润泽生命”,其核心应当是——通过教育,使人心灵丰沛,精神健硕,气质优雅。遗憾的是,今天的教育,被急功近利绑架,被考试分数约束,似乎只有单薄、肤浅、粗俗,而不见从容、宁静、优雅。紧张的应试教育,正在造就一大批如钱理群先生所说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不只是学生,也包括教师。
教育要使人优雅,教育自身应当优雅;教育自身要优雅,教师首先要优雅。论及此,我们很容易把问题归结到体制、政策、环境等外界因素制约。无可否认,体制、政策之类束缚,的确让教师难以自由伸展,也让教师难以闲适从容。但是我始终觉得,优雅其实是源自灵魂的芳香,开在内心的花朵。就像戴着镣铐也可起舞,在艰困的教育现实里,我们依然可以通过心灵的修炼,让自己的言行举止更加优美、高雅。
柔软:最优雅的心地
我时常痛感,今天的教师,太多坚强、坚硬,太少柔和、柔软。就是原本温情款款、心地软软的女教师,站上讲台,也往往变得强悍、粗暴,失却了女性应有的温婉、优雅——仿佛,一为教师,就必须态度坚决、神情坚毅、性格坚定、意志坚贞,必须说一不二,言出必行,令行禁止。甚至,越优秀的教师,越是如此——他们对学生,总是高标准,严要求,总是言必行,行必果,总是整齐划一,步调一致;其严肃、严格、严苛,甚至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就像苏霍姆林斯基所说的“像监工那样有着一颗冷酷无情的心”。
所以我曾感叹:我们可以看到很多“优秀教师”,但是很难看到几个“好教师”——所谓的好,按我的理解,至少应该是神情温润、心怀柔软的。
这种“柔软”,应当包括:谦卑,善良,接纳,承忍,悲悯,不执着,能包容,善妥协,能退让——这既是习性,也是情怀,更是精神。我们笑,我们哭,我们快乐,我们悲伤,我们幸福,我们痛苦,都是因为有一颗“柔软”的心。作为教师,如果有这样的“柔软心”,就不会偏见、固执,不会暴怒、狂躁,不会莫名地大光其火。如果有这样的“柔软心”,我们或许就能更接近学生的心灵,感觉到他们的心跳和体温,最终与他们“心心相印”。
这种柔软,看似脆弱,实则刚强——老子说“上善若水”,水的最大美德,就是柔弱,“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也”。印度诗人泰戈尔说:“不是铁器的敲打,而是水的载歌载舞,使粗糙的石块变成了美丽的鹅卵石。”教育的“水”,就是教师的柔情,是教师发自内心的“爱”。成熟的教育工作者,就是那高明的水上舞者,在载歌载舞的优雅行进中,使那些有棱角和缺陷的鹅卵石,渐臻完美。
宽容:最优雅的表情
长期以来,“严师出高徒”、“宽是害,严是爱”之类观念,让教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担上“教不严,师之惰”的责任。所以,每当发现学生的某种状况,总是牢牢揪住,把它“放大”、“做实”,防患于未然,消灭于萌芽。对出现问题的学生,更不免厉声呵斥、怒目相向,或冷嘲热讽,或恶语中伤,甚至动辄以处分、开除相威胁。这是最简单、快捷的方式。这样做,目的也很明确——杀一儆百,敲山震虎,威慑、警告其他学生不要效尤。
实际的效果,却往往适得其反。不仅犯错误的孩子、出问题的孩子,会习以为常,变得无所顾忌,软硬不吃,就是那些未曾犯错误的孩子,也会感觉伤害,充满厌恶。我们或可自我安慰,美其名曰“爱的教育,严的管理”,可是,如果教育行为,不能让学生从心底受到触动,又怎能起到教育应有的作用?这样的方法,又怎么算得上真正的教书育人?真正有效的教育,往往不是电闪雷鸣,疾风暴雨,而是和颜悦色、柔风细雨——疾风暴雨,只能让学生一时恐惧、逃避;柔风细雨,才能润物无声,浸入孩子心底,发挥长久功效。
慈悲为怀,宽容待人,这是教育的根本——教育面对的是未成年人,是成长和发展中的孩子,他们的是非观念正在形成,行为意识尚不稳定,出状况,犯错误,再正常不过。而且,很多时候,他们并非有恃无恐,或明知故犯,而往往只是出于无知、好奇或天生的表现欲:偶尔的调皮,不用心学习,违反课堂纪律,跟同学争执或拉扯,诸如此类,仅此而已。
就此而言,没有宽容,就没有教育。我甚至觉得,对常人,宽容是美德,对教师,宽容则是必备的素质。因为,容忍孩子调皮,他们才有机会创造,容忍孩子犯错,他们才有机会在改正错误中,获得成长的经验。作为教师,只有最大限度地宽容和善待学生,教育才能优雅,才能真正激发学生的自思自省,帮助他们自证自悟。
鼓励:最优雅的语言
“被认可”是每个人内在的深层需要。这种认可,表现为肯定、鼓励和信任,每个人都是在肯定和鼓励中长大的。对成长中的学生来说,他们都是不同的个体,有差异,也有潜能,而且都处于发展和变化之中。所谓的优秀与否,都只是暂时的,只代表着过去或现在,而并不证明和决定未来。即便是那些成绩暂时不好的,只要我们多给一些真诚的鼓励、关爱,多给一些信任的眼神、微笑,他们的潜力和智能,就可能得到充分发挥和表现。
日本的一位幼儿园老师,在介绍本班孩子的美术作品时,特意举起一幅画,那上面,除一些不规则的横竖线条外,什么都没有。但是她微笑着说:“我数过了,这位小朋友的画中,共有24种颜色,他是我们班使用颜色最多的小朋友。我为他在这方面先行一步而高兴!”一幅看似一无是处的画,在这位老师眼中,居然也能得到一顶“最”的桂冠,这样的发现和鼓励,该给那个孩子以怎样的安慰和激励!
大量事实表明,好学生几乎都是被表扬出来的,坏学生几乎都是被批评出来的。现实的状况是,欣赏表扬好学生并不难,难的是肯定鼓励后进生,但后进生往往更需要鼓励和期许。
当学生失去自信的时候,当学生遇到困难的时候,当学生处于十字路口的时候,当学生感到彷徨的时候,教师的一句关心的话语,一朵赞扬的微笑,一道期许的目光,几行淡淡的文字,甚至抚一下头,拍一下肩,鼓一个掌……这些,都会胜过千叮咛,万嘱咐,都可能对学生产生深远影响,甚至在他们心里,产生神奇的力量,进而改变他们的命运。
守望:最优雅的姿势
生命的成长是缓慢的,教育也应当是缓慢的。教育的本质,就是守望;教育的秘诀,就是“三分教,七分等”——就像种下一盆鲜花,用心血浇灌,用生命等待,等待它们在时间中长大,枝繁叶茂,开出花朵。显然,等待的过程,远比结果重要,就像生活的过程,远比生命的结果重要一样:真要看花,到花店里看去,保管看够。但花店里的花,可能会给人美感,却无法给人“时间感”。人作为“时间之子”,最重要的,或许就是这种“时间感”。
《麦田里的守望者》,是美国作家塞林格的成名之作。小说的主人公霍尔顿,是个16岁的中学生,他成天在校园游荡,不愿读书。他对学校里的一切——老师、同学、功课、球赛等,全都腻透了、烦透了。他被学校开除后,也丝毫不感到难受。他在街上晃荡一天一夜后,跟妹妹菲比诉说自己的苦闷和理想:“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
“麦田里的守望者”,这或许是对教师形象的最好诠释。成长需要等待,教育需要守望。守望,不是放纵自流,也不是拔苗助长。守望,是一种严格的看护,一种智慧的等待。好教师,就应该是这样的“守望者”:哪怕是一株“野草”,他也会给它足够的生长时间,因为说不定它能开出让人惊喜的花来——每个孩子的成长都有一个过程,就像每朵花的开放都有一定的时间,我们不能强求所有花都在春天开放,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它们足够的时间。
我愿意相信,守望是最重要的教师素养,是教师最积极、最优雅的姿势。
喜欢我,就使劲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