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乖教师”的意味 ——在“馨火读书会”的分享
“不乖教师”的意味
2019.4.20晚上
引言,或开场白
各位老师,晚上好。感谢任飞艳老师和桂馨基金会的邀约,让我能够以这样的方式,与大家见面。今天我还邀约到这本书的另外一位主编,来自台湾新北市光华国小的陈香吟老师。
说起来,我跟桂馨基金会还是颇有渊源的。因为做教师团队“知行社”,好几年前,在成都的一次公益机构活动中,我认识了樊英老师,第二届“南怀瑾乡村教师奖”时,我推荐的“知行社年度人物”、四川广元的谭桂珍老师荣获该项大奖。
更重要的是,南怀瑾先生对禅宗、佛学颇有造诣,而六七年前,我也曾经对禅宗略有涉猎,并以“禅学与教育”为主题,写过两本书《幸福教师五项修炼——禅里的教育》和《跟禅师学做教师》。
这两本书,其实受启于***的一个观点。他说,佛教其实不是宗教,而是教育;所谓佛教,其实就是佛陀的教育。佛陀在菩提树下得道后,驻世49年,讲法300多会,其根本目的,都是引人向上、向善、向好。在我看来,教育的最大意义和价值,也就是让人通过教育变得美好,变得更加美好。换句话说,至少在引人向上向善向好方面,教育和宗教其实是异曲同工、殊途同归的。
很显然,这也是教师工作的意义和价值所在。相信我们的工作,具有这样的意义和价值,应该成为每个教师的信念,甚至是信仰。朱自清先生曾经说:“教育者须对于教育有信仰心,如宗教徒对于他的上帝一样。”尽管在中国谈宗教、谈信仰,是比较犯忌的话题,尤其是在教育圈里,去年暑期,在河南某地讲课时,我还曾经因此被当地教育部门的小官僚现场叫停过,但是我始终觉得,每个教师应当视教育为宗教,视自己所教的学科为宗教。
2017年,申报正高级教师的时候,要写总结,写完后我取了一个题目:《十年:我的教育行动与思考》。开篇之后有这样一段话——
这10年,自己是真正用心、用力于教育的——所思所想,无非教育,所作所为,都在教育。便是结识和维系的朋友,也多与教育有关……仿佛,教育成了自己的“宗教”,自己就是每每思及念及就悲欣交集、情难自禁的信徒。
我想说,这样的信仰,其实就是教师“教育情怀”的体现。按我的理解,所谓情怀,包含两方面意思,一是“情”,即对教育的感情和真情,二是“怀”,即自觉的责任和担当。
就感情而言,最起码的是不讨厌,如果一个人本就讨厌当教师,却偏偏当上了教师,而且还要继续当教师、一直当教师,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巨大的灾难。无论是对教育,还是对教师本人。因为讨厌自己所做的事情,他每时每刻都会觉得受累,而他的学生,可能每时每刻都会觉得受罪。
当然,教师对教育的感情,仅有“不讨厌”是不够的。在不讨厌的基础上,至少还应该是有一点喜欢。一个人喜欢某个人或某件事,才会有特别的敏感和好奇,才会有特别的在意和用心。教师也是如此。一个教师真正喜欢自己所做的事情,他就会更容易努力去做好。就算为此受些苦累,受些委屈,或许也不是不可以忍受的,就像我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有深情才能有委屈。没有深情,哪怕一丁点的委屈,也会受不了,然后一拍两散。而我们知道,在相爱的两个人之间,喜欢得多一些的那个人,总是要受更多委屈的。
比喜欢更高一点的,是爱,热爱。一个人真正热爱自己所做的事情,就会为之痴迷、沉醉,哪怕付出再多,也心甘情愿。就像我们熟知的“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也像那句歌词所说的“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或者像我们可能熟悉的那句话:因为爱,所以爱,为了爱,不存在。所以我一直表达一个观点:如果爱,请深爱,若不爱,请离开——这个“离开”没有要求的意思,更没有驱赶的意思,我也没有这样的权力,我只是想说,如果真的不爱,早点离开,或许对彼此都更好一些。
对教育的最高层次的情感,我觉得是敬畏。所谓的敬畏,就是敬+畏。敬是尊重,敬重,因为敬重和尊重而“畏”,而时刻担心,时刻害怕自己做得不好,做得不够好。真正的好教师,其实都是这样的。因为敬畏学科,所以努力让自己成为那个学科的代言人,语文教师,站上讲台,我就是语文,数学教师,站上讲台,我就是数学。因为敬畏教育,所以始终兢兢业业,勉力为之,不只是把教育当成职业,而是当成自己的事业,甚至命业,就是自己命中注定该做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他敬畏生命,因为他知道,每个生命都是珍贵的,每个生命都是艰难的,每个生命都只有一次,每个孩子的成长也只有一次。对这样的生命,无论怎样的珍惜,都是应该的,值得的。可以说,对生命的无限敬畏,应该是每个教师都该有的态度。
在喜欢的基础上,在热爱的基础上,在敬畏的基础上,才能谈得上责任和担当。我一直觉得,今天的教育,最缺乏的就是这种基于自身感情的,自发的责任和自觉的担当。
所谓的自发和自觉,就是说,因为我当上了教师,因为我干着教育这样的事情,我就应该有责任,有担当。这样的教师,往往会是这样的:我也许不能改变世界,但是我努力不让世界改变自己。我也许不能扭转季节,但是总能够营造局部的春天。我时常觉得,如果有更多人有这样的责任和担当,也许教育的面貌,可能会更好一些。
这样的话题,可能大家会觉得有点远,但我觉得,这其实正是我今天想跟大家分享的。这本《“不乖”教师的正能量》,相信老师们都多多少少读了一些,如果笼统一点,概括一点,我想说,这些不乖的老师,其实大多都有这样的情怀。
对这本书的分享,我想从三个层面来展开:一本有记忆的书,一本有故事的书,一本有意味的书。
一本有记忆的书
与这本书有关的记忆,源于七年前,即2012年的厦门。
后来,我一直把那次厦门之行看成是“美好的约会”。“约会”的发起者,是厦门市教育科学院的段艳霞老师。从2008年开始,她组建了“厦门市青年教师成长共同体”,带着一帮激情、上进的青年教师,作了很多有意义的交流、探讨活动。而我在2007年,也做了一个教师团队“知行社”。2012年7月,她牵头发起了“厦台中小学教师学习共体及心灵成长研讨会”,并邀请我去作一次专题交流,主题就是“教师共同体建设”。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感觉很美好,但“赴约”的感觉并不特别美好。我在西部地区四川,约会的地点却在东部沿海,由西向东,要飞跃这个国家的大半。现在还记得,航班是7月4日下午三点,我也按计划提前出发,但是没想到,史无前例地误了航班——在成绵高速路上,遇到修路,半幅通行,加上交通事故,车塞成了一条长龙,而且是既不见首也不见尾的“神龙”。
车停着,但时间不停。眼看来不及赶上飞机,我急得四处打电话,找朋友想办法,结果都说没办法。又问旅行社,告知没法改签,只有退票,重新订票。我觉得太麻烦,犹豫中给段艳霞电话,刚拨通又挂掉,想到可能泡汤的约会,非常纠结。没想到她很快电话过来,爽快地说,再晚,她也会到机场来接——她压根儿没想到,我差点儿想取消行程的。
重订的航班到达高崎机场,接近晚上10点。先接到段艳霞的电话,确认到达,然后在出口处,顺着接我的纸牌,就见到她。握手、寒暄,虽然素昧平生,但是仿佛相识已久。到酒店时,朋友朱永通已在大厅候了许久——朱永通是我朋友王木春的朋友,按照“朋友的朋友也就是朋友”的等量代换,我们也成了很好的朋友。他是“大夏书系的”策划编辑,也是我第一本教育著作《幸福教师五项修炼》的策划编辑,还是这本《不乖教师》的策划编辑。
会议是第二天开始举行的。在厦门市教育局任勇副局长的专题报告后,我上台作了分享和交流。我从“心灵”入手,言说“成长”,在肯定“专业成长”的基础上,特别强调“生命成长”(包括心灵和精神),以表达我的主张:让教师在精神(心灵)共同体中成长。然后,以我组建的“知行社”为例,切入共同体的建设,包括其价值取向和核心要素。
这一话题,后来在陈香吟老师那里,得到了美妙的回应。香吟当时网名小风,是台湾课程与教学咨询辅导团队的执行秘书,年轻得一塌糊涂,甚至尚未婚嫁。因此她的交流,有年轻人的大胆、感性、激情。她的分享,以“课程美学”为切入点,关注教师的心灵成长,关注“感性的教与学”。我现在还记得一个细节,她机智地将“性感”串进去,当她问“什么是性感”时,来自屏东的王惠兰教授在台下迅速接答“穿得又少又短”,赢得满堂喝彩。
印象最深的是,交流之初,她从自己的经历中梳理和凸现出的关键词“不乖”,顿时如电光火石一般,唤醒了我和朱永通对这个词语的感觉,并发生了美妙的碰撞,击溅出创意的火花——后来,我写下了两句重要的话语:
太乖只知道顺从,不乖意味着创造!
编一本“不乖教师”的书,这样的灵感和创意,当时就被我和永通确定下来。我们要编选一本集合海峡两岸“不乖教师”、不羁灵魂的书。后来,与香吟谈及想法,她毫不犹豫地应承下在台湾组稿的工作。一年之后,这本书由“大夏书系”出版。随后入选《中国教师报》2013年度“影响教师的100本书”、《中国教育报》“2013年度教师喜爱的100本书”。
与这本书有关的记忆,一直在延伸——
2016年10月,我去台湾访问,告知香吟后,她说一定要见我,并立即开车到台北市,接我去她的学校——新北市三峡区插角国小参观。那是一所很偏远的小学,两个校区,但学生总数,不到200人。这张照片,是晚饭后她送我到酒店时拍的。
2017年7月,策划“教育行走”时,我专门请她过来,跟我们作公益交流。当时正好在合肥有一个“突围中国”的教育论坛,我也跟主办方推荐了她。这张照片就是我们在合肥会面时所拍的。特别有意思的是,这是两位主编第一次捧着自己主编的书合影,而我们手中的这本书,扉页上还有一个签名,是本书的第一位作者王木春,当时他也在场。
我曾经说,人生需要创造,包括创造记忆。回顾过去的时光,那些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必定是特别难忘的。而特别难忘的,必定是自身亲历的。但是岁月漫长,并非所有经历过的日子,都能让我们深切记住,在更多平淡的人生里,需要我们制造一些独属于自己的“历史事件”,让自己一点点锲入时光,让时光一点点刻印记忆。
某种意义上说,这段记忆,就是由我和相关的人、事共同创造的。
一本有故事的书
刚刚我所讲述的,算是关于这本书的故事。现在我要说的是,这本书,本身就是一本故事书。副标题“海峡两岸30位优秀教师的修炼之道”中的“修炼之道”,准确说,是修炼之“事”。我们生活中发生的每件事情,无论是起因还是发展,或者最终的结果,其实都与我们所持的观念和主张有关,与背后的“道”有关。正所谓事因道成,道因事显。
入选本书的教师,无论是台湾的8位,还是大陆的22位,都是有故事的人。这其实也是我最初的想法:我期望这些老师以叙事的方式,展现自己的“不乖”的经历和体验,通过有情节、有细节、有心跳、有温度的故事,来展示教师的生命成长。我一直觉得,对教师而言,比专业成长更重要的,是生命成长。
同时,每个生命的成长,都是在与周围环境与身边人事的矛盾和冲突中展开的。没有矛盾和冲突,没有对矛盾和冲突的面对与解决,很难说有真正的生命成长。而这种对矛盾和冲突的解决,往往体现为某种事件,而这种事件,往往具有故事性。
我喜欢咬文嚼字,我曾经写过一系列文章,叫“一刀解词”,其中有一篇“故事,或事故”,我开篇即说:生活中没有故事,只有事故。我甚至觉得,一个人的出生,就是一个事故。父母的一次结合,据说有3亿多精子喷薄而出,但只有其中一个,能在特定的时间,与脱落的卵子相遇、结合,然后,受精卵着床,慢慢发育,慢慢长大。3亿多中的一个,成为了我们中的某人,这当然是一个奇妙的故事,但它首先是一个偶然的事故。
原本3亿多中每一个,都有机会胜出,但是最终,就是这一个成就了我们,这显然是偶然的事故,如果换作另一个,我们或许就不存在了,或者,是另外的性别和样貌。而按照生育学的说法,男女结合时的身体状况、心情指数、体位姿势等,都会影响受孕的情况。有人由此说,每个生命都是特殊的,不可复制的,甚至赞为奇迹。而所谓的奇迹,在我看来,就是最大的事故。就像有人说:常年如此,是习惯,偶一为之,是浪漫。
匈牙利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凯尔泰斯·伊姆雷说过一句话:“人们偶然地降生,偶然地存活,并合情合理地死亡。”他谈到的“偶然”,其实就是对事故的最好说明。而所有的偶然碰到一起,往往就是一种必然,我们的人生,也因此必然地充满故事性。
就像在那篇文章结尾,我所说的——
“也许最终,我们才会发现,生命中发生的那一个个事故,无论祸福,它都成了每个人一生的故事,或简或繁,或厚或薄——故事,也就是过去的事故,当它真正成为过去,就会被风雨传说,或被尘土湮没。”
《“不乖”教师的正能量》出版后,我其实还趁热打铁,编了一本姊妹篇,关于“不乖校长”的书。当然这本书流产了,虽然出版社早就签了合同,本该顺理成章地出版,但它最终流产了,这其实也是一个事故。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事故,而是在书编好后,我在写序的时候,突然想到的一点:好校长都是有故事的。我在序言中写了这样一段话:
我愿意直觉地坚信:一个好校长,或者说一个“不乖”的校长,往往是一个“有故事”的校长。好校长的“好”,不是用各种荣誉称号、获奖证书堆砌起来的,也不是用多少新闻版面渲染出来的;好校长往往是能够给学校留下很多“故事”的人——这些故事,既是校长之于学校管理的历史见证,也必将构成一所学校的文化遗产和精神遗产。
在作出这个判断前,我其实有一番相对理性的思考——在目前的教育体制下,最痛苦的,往往是那些有思想的教师,是那些真正热爱教育、想有所作为的“好教师”:他们清楚“好教育”是怎样的,知道“真教育”应该怎样做,但是囿于客观现实和艰困环境,他们不得不做着一些“反教育”甚至“反人性”的事。这样的内心和行为的分裂,理想和现实的悖逆,构成了他们生存的困境,让他们始终处于“应对”和“逃离”的纠结中。
顺着这样的思路,在序言里,我还写过这样一段话——
在今天的教育生态里,一个好校长,往往能够更深刻地理解教育的本质规律,更敏锐地捕捉教育的发展趋势,更深切地觉知社会对教育的期望和需求,更透彻地体悟到教育所存在的问题和艰困。与此同时,基于内心的焦虑和内在的良知,他们往往不愿苟且平庸,混天度日,而更渴望有所行动、有所作为,或者在无路处寻路,或者踏坎坷为大道——这势必引发他们与现实环境的矛盾,与上级领导的“冲突”,与学校教师的“斗争”,碰撞出“事故”,或生发出“故事”。
很显然,不乖的教师,也是通过这样的事故或故事,体现出他们与周围的环境,身边的人群,以及这环境和人群所蕴含的思想观念、文化追求的矛盾与冲突。而这种矛盾与冲突,既构成了他们的人生事故、教育事故,也正好体现出他们精神和灵魂层面的“不乖”。
比如本书的第一位作者,福建的特级教师王木春,多年来一直坚持在“第九条跑道”上慢跑——另类,诗意,也从容。对于教育,王老师经历了漫长的“从众”之路后,逐渐变得冷静而理性。虽然他也明白:“沿着正常的跑道跑,与大家步调一致,总是轻松的、安全的。”“一个人一旦有特立独行的行为,迟早还会遇上麻烦。”但是,他还是以自己的坚持告诉学生:“这个世界的色彩是多元的,每个生命也是独特的个体,有权拥有自己的喜恶,并且必须被他人尊重。”
我们都知道,正规跑道最多只有八条。王木春老师所选择的,是不与人争、不与人挤的“第九条跑道”,只属于他的跑道。大家都在快跑,甚至不惜在起点处抢跑,他却一直坚持慢跑、不与人抢跑,这充分显示出他与周围环境、人事的格格不入。在这样的“慢跑”过程中,他不可避免地遇到了一些困惑,甚至打击——他所教的学生及家长,对于他“不随流”的上课风格及言论,表达过责问和质疑,但最终,也是他的学生,在他遭遇打击时,给了他继续坚持的信心和勇气。
经历此事后,他才发现:“教育对我,原来如此重要。”他再一次昂然迈上讲台,再一次毅然踏上自己的跑道——他要做一个真实的教育人,“为了生机勃勃的奇遇,像傻瓜一样冒险”,为了孩子们,坚持最合宜自己生命的那个位置,一路慢跑。
再比如说:台湾的黄惠欣老师,坚持在“不乖”中突围,从读书时开始,就发挥着心中“过动”与不妥协的能量,成为同学群中的“少数派”。她善于抓住“不乖”的契机,勇敢展示自身存在的价值。尤其在课堂上,敢于跳出固有的模式,大胆革新,让教育的力量彰显。所有这一切,按她的说法,只为有一天,自己能坦然微笑着说:“我不乖,但我来过。”
几乎可以说,所有不乖的教师,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们的不乖,往往体现在与众不同的故事里——一个很乖的人,往往会生活得很“大众”,而不乖的人,才会与众不同。这就像我们熟悉的那句话: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在我看来,与众不同的灵魂,总是有趣的。所以这些年,行走教育江湖,我特别愿意遇见和发现这样的不乖的人,这样的有趣的灵魂。
一本有意味的书
我想先说说书名里的“正能量”。这并非我的想法,而是编辑的创意。据我所知,这个词始于2012年伦敦奥运会期间,当时有不少人发表“点燃正能量,引爆小宇宙”之类博文。在这之前,正好有一本书,英国心理学家的理查德·怀斯曼的《正能量》在国内出版。在这本书里,“正能量”是指一切予人向上和希望、促使人不断追求、让生活变得美好幸福的动力和感情。作者认为:每个人身上都是带有能量的,只有健康、积极、乐观的人才带有正能量,和这样人交往能将正能量传递给你。
因缘际会,这个词语很快就成了“网红”。第二年,由国家语言资源监测与研究中心、商务印书馆等主办的“汉语盘点2013”揭晓,“正能量”当选2013年度国内字词。《“不乖”教师的正能量》在2013年9月出版,有意无意蹭上了热点。
不过,这个词语很快就被消解,甚至被“污名化”。因为据说,从科学角度讲,能量是没有正负之分的,尽管我们都知道“负能量”是指什么。而《正能量》这本书,又是一本世界级的心理励志书。励志的东西,很容易跟“心灵鸡汤”扯上关系——前两年,有人开始将心灵鸡汤贯以“毒鸡汤”之名,我一直觉得奇怪的是,鸡汤怎么就会有毒了?你或许可以说,鸡汤没有营养,喝多了会出问题,但是,鸡汤本身是不会有毒的,除非是被人为地投了毒。
但在网络时代,舆论的风向很可怕。每个人置身于源源不断的信息流里,也很容易被带偏,陷入集体无意识的洪流中,人云亦云。所以现在,很多人对“正能量”“心灵鸡汤”这样的词语,都有点“避之唯恐不及”。
就像从去年开始刷屏的“原生家庭”,尽管有人说,“原生家庭论”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伪心理学,但是现在大家一提到这个词语,仿佛都在“痛说家史”,觉得自己所有的问题,所有的不顺心、不如意、改不了的毛病,都来自我们的“原生家庭”。我同样觉得奇怪的是,如果说你童年的伤痛都来自原生家庭,那你童年的幸福又来自哪里?怎么“原生家庭”这个原本中性的词语,这么快就被带偏到伤害和痛苦上面去了?
这番话说得有些远。我也并非想为“正能量”正名,我只是觉得,在茫茫人群中,在喧嚣的网络时代,想要保持清醒和独立的思考,其实非常艰难。想要保持特立独行,真正做到不随波逐流,则更加艰难。始终保持的人,在世俗社会中,也往往会被视为离经叛道,被冠以“不乖”的名号——回到这本书,我觉得,最有意味的,就是“不乖”这个词语。
据陈香吟老师说,这个词语,其实源自台湾作家侯文咏的一本书《不乖:比标准答案更重要的事》。我没有看过这本书,因为大陆没有引进。但是看到这个书面,我倒是马上想起一句话:每个儿童都是天生的“十万个为什么”,教育却将他们变成了“标准答案”。这是非常可怕的现实。我们这个民族的创新精神日益匮乏,或许正与这种“标准答案”有关,与信奉“标准答案”、追求“标准答案”的社会现实有关——很遗憾,这个话题没法展开。
我在网上查询过侯文咏的那本书。我注意到他所提出的两个问题:“乖就能成功、乖就能快乐吗?你是心甘情愿地乖,毫无怀疑地乖吗?”回想我们自己的经历,乖与不乖,或许都能成功,但是“乖”能否快乐呢?尤其是,在并非心甘情愿的情况下你所表现出来的“乖”,是否就是你内心的真实感受、真诚表现?就我的感觉,很多表现乖的孩子,其实是被迫地“乖”,不得不“乖”,因为这个社会,需要“乖孩子”。
就像我在《“不乖”教师》的序言里所写的那样——
无论哪个时代,哪个地域,“乖”都是永恒而统一的主题。从小,我们就被要求听话,顺从,作一个乖孩子,因为乖孩子更招人喜欢。上学后,我们被要求听话,顺从,做一个乖学生,因为乖学生更逗人喜爱。到我们登上讲台,作了教师,无论在哪里教学,无论执教哪门学科,我们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努力争取做一个乖老师,因为没有哪个校长会真正喜欢“刺头儿”教师。甚至,我们还会有意无意地要求自己的孩子,以“乖”的标准,有意无意地要求我们的学生,以“乖”的条件——习惯于“乖”的我们,在要求和约束乖孩子方面,我们自会有种种办法和策略。
事实上,当“乖”意味着温顺和讨巧的时候,当“乖”意味着被喜欢和得利益的时候,没有谁不愿意当乖孩子、成乖学生、做乖老师——“乖孩子有糖吃”,为了“糖”字所暗示和意味的东西,我们总是喜欢猜测别人的用意,违逆自己的心思;我们总是愿意压抑内心的想法,克制灵魂的冲动;我们总是习惯装出平和与中庸,让自己见风使舵,八面玲珑。
正好,台湾还有一本书,《乖孩子的伤最重》,作者李雅卿认为:“乖孩子,常常得付出自信和自尊的代价来讨好成人。”而一个成人,只要心中还存有“要孩子乖”的想法,就是阻绝孩子独立思考、发展自我的刽子手。这样的说法,其实可以在侯文咏那里找到反证。他说——如今回想,正是这些“不乖”、“不听话”的作为或决定,一点一滴造就了我人生中决定性的部分。
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的观点加深了我对“不乖”一词的理解——
我更愿意认为,“不乖”这一看似不恭敬之词、不和谐之音,其实质,是指向于鲜明的个性、独立的人格,指向于不断的挑战、持续的反叛,指向于勇敢的创造、不息的创新——所谓的“不乖”,并非真的不乖,也不是想要撒娇,而只是为了有所创造。
这是我对“不乖”一词的新解。我并非想要拨乱反正,而只是想赋予这个词语以新的意义,贬义褒用。更重要的是,在崇尚乖巧、追求乖顺的社会里,尤其是在需要坚守常识、坚持自我的教育领域,特别需要有这样一些“不乖”的人……
吴非老师说“不跪着教书”,不跪着的前提,当然是站着。在大多数人都唯唯诺诺、庸庸碌碌地跪着的时候,只有不乖的教师,才可能真正站着教书。我愿意相信,这样的站着,既是一种真诚和热爱,也是一种责任和担当,是非常可贵的清醒,也是非常勇敢的坚持。
这本书出版已经五年半时间,如果从开始编选算,我对“不乖”一词的思考,已经接近7年,所以接下来我想大致说说我所理解的“不乖”,到底有着怎样的意味。
“不乖”首先意味着真正的喜欢和热爱
我刚才已经说到,一个教师对于教育,应该有喜欢、热爱之情。道理很简单,热爱教育的最直接表现,就是热爱孩子;一个成天做着与孩子、与生命有关的事情的人,如果没有对孩子的真正热爱,是不可能真正用心用力于教育的。
台湾作家龙应台曾经说:“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好人和坏人,凡是喜欢孩子的都是好人,不喜欢孩子的都是坏人。”此话也许有些绝对,但翻版引申一下,或许就无隙可击了:“世界上只有两种老师,好老师和坏老师,凡是喜欢孩子的都是好老师,不喜欢孩子的都是坏老师。”
只有真正的喜欢和热爱,才会有真正的投入,才会愿意为了这份热爱,“像傻瓜一样冒险”,甚至,为此而表现得被世人视为“不乖”。
“不乖”意味着努力追求“原创的自己”。
我们每个人出生时都是独一无二的“原创”,但渐渐地,很多人都活成了面目模糊不清的“盗版”。在漫长的一生中,由于各种诱惑,为了获得更多利益,总有不少的人,羡慕别人的生存方式,模仿别人的生存模式,从而放弃了自我。
就此而言,那些始终坚持“不乖”秉性的人,其实都是想要活出“原创的自己”。就像这本书中,台湾的叶士升老师所说,“我的不乖不是反叛,而是一种找寻。”找寻什么?找寻真正的自己,或者,用周国平先生的说法,找寻“最合宜的位置”,不高攀也不低就的位置。就像朱建老师所说的,即便只是处于“侧芽”的位置,也要努力“打破抑制”。
“找寻”不是最终的目的,找寻是要活出“原创的自己”。这并不容易,尤其是在大家习惯于一种“盗版式生活”时,用刘良华老师的说法:“一个好老师应该始终处在挣扎逃离的境地。”逃离安全区,逃离舒适区,才可能有真正的成长,也才可能真正找到自己。
“不乖”意味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逆行
“不乖”的人,不会因循守旧,墨守成规,而一定会敢于挑战也善于挑战,敢于创新也善于创新。这其实正是教育的本质所在。教育需要面向未来,所以我一直觉得,教育应该是理想主义者的事业。而理想,其实是对现实的一种反动。人类为什么需要教育?除了文明的传承和繁衍外,最重要的,就是对现实的不满意,对现在的不满意。而在今天,在功利主义盛行、物质主义至上的今天,教育更需要有“指向于明天”的内在动能。
在现实教育里,这样的“不乖”教师,很多时候都是逆风而行,步履艰难的。他们甚至会不断地碰壁,不断地受伤,但他们不会轻言放弃,而总是会独自疗伤,然后不断告别,不断出发。在教育旅途中,这样的“不乖”教师,要么是始终的前行者,要么是始终的逆行者。
尽管他们的行走可能非常艰难,非常孤寂,但正是这样的艰难,会让他们成长得更加美好,正是这样的孤寂,会让他们出落得更加美丽。用许丽芬老师的说法:既艰难,又美好。
“不乖”意味着始终做一个“少数派”
“少数派”这个说法,来自书中的一篇同名文章,作者是江苏的邱磊老师。他通过自己的成长经验,探寻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少数派道路”。也许我们都知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句,同时我们也明白“真理有时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群众是一个不太好说的集合概念,而“少数派”,因为数量少,往往容易看清楚,说明白。
在我看来,“不乖”的教师,既不是主流,也不愿“随大流”,所以必然是“少数派”。“少数派”往往是一个群体的“异己分子”,而“不乖”教师,也往往是一个团队里的“另类分子”,因为“异己”而“不乖”,因为“另类”而“少数”。就像,人群中的英雄,总是少的,人群中的异己,也是少的,人群中真正不乖的人,必然会承负“少数派”的名号。
但是我们也非常清楚,真正独领风骚的,只可能是少数,真正标新立异的,只会是少数,就像,很多人出发去攀登珠峰,但真正能够登顶的,也只会是少数。对于那些“不乖”的教师来说,他们或许都很平凡,他们所做的,也只是或许平凡或许不平凡的努力,但是他们都有陈香吟老师所说的,“对生命的热情”。
最后必须说明,我所理解的“不乖”,并非刻意的“自绝于人群”,也并非完全的“不听话”,更不是一味的消极抵抗,或公然对抗,而是基于对教育规律的尊重,对教育事业的虔敬,最终作出的权衡和平衡,认定和坚定。毕竟,对今天的教育,我们需要和期许的,不是那种摧枯拉朽或暴风骤雨的革命,而是一点一滴的改变,是“得寸进寸、得尺进尺”的改变。
通过这样的解说,我其实期望能有更多教师,让自己变得稍微勇敢一些,坚强一些,“个性”一些,“不乖”一些——因为,太乖只知道顺从,不乖才意味着创造。
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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