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把“意外的事故”,变成“美妙的故事”

如何把“意外的事故”,变成“美妙的故事”

上前年某天,南京的柳柳说,她想出本有关语文教学的书,有几个课堂实录,期望我能就其中一个作简要点评。感谢她的认同,但“点评”说不上,我更愿意看成是“学习”。

柳柳本名柳咏梅,任教于南京外国语学校。“柳柳”是班里孩子对她的昵称,我更喜欢叫她“梅花”,她网名叫“带露梅花”——从“1+1教育网”相识以来,我们有过不多的几次见面。每次,都如元杂剧的两支曲牌:“端正好”、“相见欢”。听她说班里孩子,说教学想法,说课堂得失,说教育感受,说他们的团队“苏语五人行”,都非常感动、钦佩。记得南京见面时,我曾赠她7个字:凭着良心教语文——既是对她的印象,也是对她的期许,当然也可为彼此的共勉,虽然,我久已不再亲自教语文。

柳柳发来的课堂实录,叫《巧用意外作凭借》。乍看题目,想到“预设”与“生成”。伴随课改而被凸显的这两个新词,在我看来,其实并非新生事物,而只是对“备课”与“教学”这两个传统环节的“重述”。但是,正如列奥·施皮泽所说“词的变化就是文化的变化和灵魂的变化”,以这样的方式“重述”课堂,意味着新课程对教学设计和教学情境、事先规划与过程建构的双向关注。而随着课改的推进和深入,“充分预设”与“动态生成”的互联、互动与互助,日益被教师们看重,并在教学实际中得到了充分体现和大力探索。

不过,谁都知道,计划没有变化快。事前的预测和构想再丰富、再充分、再周详,相对于过程中的生成和建构,都非常有限,都不免挂一漏万——真正的教学,总是动态生成的,不断发展、充满变化的过程。这里面,既有教师与学生的数量悬殊和思维差异,又涉及教学时空的流转与变迁,同时还包含着思想、观念交流碰撞时不断“裂变”所引发的种种“可能”。

简单说,再周密的设计、再精确的流程,都可能因某些“突发事件”而被打乱、被中断,节外生枝,枝上开花——至于能否顺利结果,既要看教师现场处理的策略、适时调度的机智,也要看意外生成的“枝节”的质地,“花朵”的含蕴。

柳柳这堂课,就遇到了“突发事件”——教学楼外“响亮的鞭炮声”,打乱了她的教学计划,学生被突如其来的“事故”吸引和影响,既定的教学流程显然难以推进。在此情形下,一般有两种选择:一是强调纪律,一切“按既定方针办”,二是暂停教学,待鞭炮放完再继续——效果如何,相信很多老师都有类似的经历和感受,不必多说。

柳柳的处理,充分体现出一个成熟教师的教育机智(按马克斯·范梅南的意思,它所指称的,正是教师面对“突发事件”时随机应变的“临场智慧”)。

柳柳不仅处变不惊,而且灵机一动,因势利导,将干扰教学的“异响”作为难得的教学资源,直接引入到课堂里,使之成为“新生”的教学环节的核心要素——先是“观察”,再是“描述”,接着“温故”,再接着“创新”:在复习已经学过的有关“声音”描写文段的基础上,以影响教学流程的“鞭炮声”为对象,现场表达,课后练笔。

柳柳的“实录”,生动,精练。边看边想当时的课堂情形,无论结构,还是效果,或者师生的交流与投入,不仅没有受到明显的影响和干扰,反倒有变“坏事”为“好事”、化“事故”为“故事”的机趣。温故与知新相结合,阅读与写作相结合,既切合“开学第一天”的特定场景,又体现出特色鲜明的“语文味”,恍若古人说的“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这堂浑然天成的语文课,充分印证了科勒斯涅克所说的“语文学习的外延与生活的外延相等”;柳柳极富机智的艺术处理也告诉我们,只要教师真是“有心人”,所有的生活资源,都可以成为语文的教学资源,为我们的课堂激趣生智,增光添彩。

看罢柳柳的实录,我不禁回想起自己曾经的一堂课来——那年冬天,四川下过一场著名的大雪。在我任教的那个边地小城,雪年年都会下,但下得那样大,还是出人意料。一片片雪,从头晚开始飘荡,堆积。到第二天早晨,山川,田野,校园,便都有了大雪臃肿的样子。

上午一二节,是我的语文课。我如约走进教室。课前,就看到校园里那些兴奋奔跑的身影。学生们也早已“吃准了”我的性格,所以都有所期待。但铃声响后,我故意板着脸,准备上课。我感觉到他们的失望和沮丧:他们眼睛看着我,心却在雪地里。但我依然沉住气。

“今天的课,我们换个内容和上法,”我语速很慢,沉稳。我不动声色地吊他们的胃口:“今天这两节课,我们一起,到北山顶上,看雪去!”——最后几个字,我说得更慢,几乎一字一顿。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学生们的兴奋和尖叫,一直留存在我记忆里。

接下来一个多小时里,我和他们一起,爬山,踏雪,赏雪,玩雪。无论男生女生,在山野里追来逐去,都那么放狂、开心。他们甚至跟我打起雪仗——为照顾几个掉队的女生,我落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赶上去时,迎接我的,却是劈头盖脸的雪团。我只好孤身迎战,与他们激情对打。雪球在他们脸上、身上开花,也在我脸上、身上开花。全班闹成一片,乐在一团,仿佛回到童年——我们,是那么亲近,融洽,因为一场雪,因为雪中的特殊课堂。

事隔多年,与那班的孩子相聚,他们仍一次次回想起那堂课。当他们不断讲起那一个个早被我淡忘的细节,我看到,激动和幸福,依然盛开在他们脸上——那样一堂课,究竟给了他们多少美好、快乐的回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很多年过去,他们早已人到中年,依然为那堂课迷醉,为那突然的变故,和雪地里感受到的快乐与美好,而陶然,而欣喜。

一直觉得,教育,不只是传授知识,也不只是培养能力。教育最重要的意义和价值,是师生的共同经历和体验,以及在经历和体验过程中形成的感受、识见和智慧。

这样的过程,有时,需要别具匠心的“预设”,有时,也会面对突如其来的“生成”,甚至是“变故”——如何应对这种“变故”,把“教学事故”变成“教育故事”,既需要教师的智慧,更需要教师的用心。因为,教育不是按部就班的机械操作,而是充满机趣的灵性创造。而这种创造,有时,可能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有时,则可能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其实,我们或许都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因为种种原因,我们不得不改变既定的教学设计和议程。甚至,基于某种考虑,我们会尝试调整或改变教材的顺序或学习程度——这种改变,首先是教师自己的改变:既要有改变的动因和意愿,也要有改变的能力和智慧。我甚至觉得,在可能的情况下,我们其实可以“有意无意”地“预设”一些事端,制造一些变故,以求邂逅一些可能美妙的“生成”,以改变和创造我们的“课堂历史”。

说到“有意无意”,想起刘义庆《世说新语》里的一个故事——豫州长史庾子嵩写了《意赋》,他的侄子庾亮(字文康)读后问道:“若有意邪?非赋之所尽,若无意邪?复何所赋?”即是说,您如果是有意,则不是赋所能表述尽的;如果是无意,还有必要写这篇赋么?庾子嵩回答说:“我正好在有意无意之间。”

也许,我们有时会苦于不知道该怎样在教学中渗透情感、态度、价值观之类教学目标,甚至为此而在课堂上挖空心思,费尽周折,却往往收效不大,甚至适得其反。

其实,任何一种教育现象,如果越能让学生感受不到教育者的意图,它的教育效果往往会越大。就像杜甫笔下的春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样的教育,才是最好的教育,这样的课堂,才是有效的课堂,这样的教学,也才是最有价值的教学。

按古人的说法,为文的最高境界,应当是“不著一字,尽得风流”。优秀的教师,也应该通过自己的课堂,通过精心而巧妙的预设与生成,让学生在不知不觉中、有意无意间获取真知,学会做人。就像泰戈尔的那句诗:“天空没有鸟儿的翅膀,而我已经飞过。”

2018年2月20日

【前期热文】

最好的教育,或许从中年开始

“冰花男孩”到北京了,更多的“冰花孩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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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聪明的社会,正愚蠢而傲慢地轻贱着可怜的教师

耍流氓式的“讲师德”,本身就是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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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请允许我自甘退步

据说,转发的人,

不仅手有余香,而且心有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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