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碧峰 || 我的傻爷爷，年轻时偷着去了延安 ||“一人一城一故事”优秀征文选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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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傻爷爷，
年轻时偷着去了延安》
作者｜张碧峰（陕西）
作者手记：
和爷爷在一起的日子，只有在他离休后回到老家短短几年的时光。爷爷清瘦、寡言，甚至有些木讷。家里人都怕爷爷，说他太严厉；村子里的人说他“傻”，甚至父母亲私下里对此也有些“埋怨”和认同。现在关于爷爷直观的记忆仅有老家叔父旧像框中一张解放后爷爷穿着草鞋，打着绑腿的下乡工作照，这是爷爷留给我们的唯一财富。爷爷很少讲自己的过去，我那时少不更事，不知道了解爷爷的故事。几十年过去了，忘记了很多事，忘记了很多人，但我和爷爷在一起的事、别人口中讲的爷爷零星的事，却怎么也忘不了，时间愈久，反倒让人更加思念我的“傻”爷爷……
爷爷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从商洛行署离休，回到了家乡的小山村。
村上的人总对我说，我有一个傻爷爷。
对村上人的说法我总是不解：爷爷作为早年的知识分子，1938年背着家人偷偷去了延安，在外工作了一辈子，见过世面，经过风雨，是个大干部，咋就成了傻爷爷？
后来的事，也实实在在证明村子里的人没有胡说，我还真有一个“傻”爷爷。
按说，在外忙碌了一辈子的爷爷离休了，应该安心在家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可爷爷似乎比以前更忙、更辛苦了。
爷爷离休的时候我还小。只记得爷爷仅在家里“闲”了几天，就每天拿着铁镐、镢头，早出晚归，忙忙碌碌。几个月过去了，凹凸不平的通村道路和田间小路硬是让他一个人给修平了，修直了；遇到洪水季节经常泛滥的村前小河道也让他疏通了。但我发现清瘦的爷爷比以前更瘦了，手上的老茧多了，看上去更像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老农了。
八十年代初，农村的生活还比较清苦。生产队为了能给社员增加一些收入，决定在村子的后洼建一个菜园，以此作为村里的“副业”。爷爷自告奋勇承担了此项任务。爷爷一不要报酬，二不要工分，村干部求之不得。
爷爷就此忙开了，铲除荒草、平整土地、挖沟取水，一片撂荒多年的土地硬是让爷爷开辟成了一个有近二十亩面积的菜园。爷爷在菜园中栽上了苹果树，种上了西红柿、莴笋、莲花白等各种蔬菜，还种上了小甜瓜。爷爷每日里在菜园中忙着浇水、除草、施肥，偏僻的后洼在爷爷的伺弄下一时间生机盎然，果菜飘香。
那时，每到吃午饭的时候，刚上村小学的我回到家先吃了饭，然后去菜园里换爷爷回家吃饭，在下午上学前的空档替爷爷看守一会儿菜园。我是很高兴去菜园的，小孩子实在经不起瓜果香味的诱惑。但每次到了菜园，老是让人失望，爷爷总会告诉我：菜园里的瓜果蔬菜可都是生产队的，是公家的，小孩子可不能馋嘴偷吃。听着这话，我撅着小嘴老大的不高兴，心里直生气：爷爷可真是小气鬼。偶尔爷爷会给我一颗水果糖“安慰安慰我”，我也不领情：还不是担心我偷吃了你的瓜果。
只是有一次，一个熟透的苹果跌落到树下摔烂了，爷爷很惋惜，知道这个苹果不能卖了，拿到水渠边用水洗了，并把有虫的半边用小刀切了，把好的一半递给我。这是我第一次吃到爷爷菜园里的苹果，虽然只有半个苹果，但那香甜的味道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那时的初春时节农村的餐桌上蔬菜是缺乏的，可爷爷宁可把间苗拔下的小青菜送给村里的“五保户”，也从不带回家里一棵青菜，颠着小脚整日围着锅台转的奶奶为此没少奚落过爷爷。
每到果菜成熟的时候，村干部会安排一两个人帮爷爷把果菜拉到四五里远的集市上去卖，卖菜的每一笔帐爷爷都在那个粗黄纸本上记得工工整整、清清楚楚，并把卖菜的角币、硬币小心地装在右口袋一层层包裹着的小布袋里。
每次卖完菜，同行的人说，咱们晒了一下午，又饿又渴，吃顿饭再回吧。爷爷倒是很爽快，请他们在集市的饭馆里吃饱了饭。吃罢饭，爷爷从左口袋取出一个同样的小布袋掏出钱付了帐。同行的人知道，那个小袋子是爷爷自己的“钱包”。
1938年，在那个战乱的年代，爷爷背着家人投奔延安，此后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家里人再无爷爷的音讯，直到解放后，爷爷才回到商洛任职。爷爷走时还在襁褓中的父亲当时已经十多岁了，却怯怯地不肯叫爷爷一声爹。尽管如此，每每回忆起在延安听毛主席和周总理的报告爷爷仍然是一脸的幸福和满足。
爷爷去世的时候，十里八乡来了很多人，有些人是从爷爷曾工作过的外县来的，来的人中有很多我们并不认识，但我不明白他们在爷爷的灵前咋哭得比我们还伤心？
爷爷是一位老党员、老革命、老干部。爷爷在世的时候，我们“没有沾过爷爷的光”，一家人老老实实务农。如今爷爷离开我们已经二三十年了，想起来却让人如此动容。
我的傻爷爷，你在天堂还好吗？
我们永远想念您，想着您的辛劳、您的菜园，您的孙儿永远记着那半个苹果的清香……
我的傻爷爷，我想你呀……
张碧峰，男，1969年6月出生，陕西洛南人，行伍出身，服务军旅二十余年，转业后就职于政法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