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贤】刘世璧:更欣桑梓共分辉
刘世璧:字赤山,号后觉,长阳磨市镇花桥松杨溪(今凉水溪)人,清贡生。生于清康熙三十四年(1696),卒于乾隆三十二年(1768)。为人重义,造福乡里,曾冒险呈请学政将长阳改试彝陵,亦曾募修县城东不朽桥,深受邑人敬重。“善属文,每督学试,必第一。”其文《上蒋学使生童赴归州试不便状》《修不朽桥引》堪称佳作,载入道光《长阳县志》,流传至今。著有《家声集》文稿,今已佚。乾隆十七年,创修《刘氏族谱》。他与长阳历史名人彭商贤、彭祖贤为“郎舅”关系,是彭淦、彭淑(字秋潭)、彭湙的姑父。嘉庆元年(1796),其孙刘正肃、刘正甲与何其昌、谭楚等磨市诸乡绅率领乡勇,于中溪河等地堵截宜都县聂杰人、张正谟的白莲教军,保卫了磨市、峰山、花桥三乡安全。
公元1733年(雍正十一年)的一天,长阳县衙大堂外人头攒动,来自长阳城内及三乡的士子们正有序肃立,参加他们人生中一场重要的考试——院考。而主持这场院考的主考官,是钦命提督湖北通省学院(即湖北学政)、河南睢州人蒋蔚。按照规则,此次院考,分“岁考”“科考”两种,先考生员,再考童生。岁考的目的在考取童生“进学”(即进县学读书,成为生员)和考查已经进学的生员的勤惰。科考的作用:以次年大比,先以此试考核优劣,录取若干人,预备参加次年的乡试。考试的结果如何,将直接关系士子未来的前途命运。按照以往惯例,院试本应在归州(长阳时已隶属直隶归州五年)举行,而这次学院亲临长阳,士子们也不用承受数百里奔波之苦了。为此,一个个都想发挥真实水平,同时谨言慎行,以便给学政大人留下一个好印象,赢得他的点赞。
民国《续修睢州志》中的蒋蔚传记
这场考试,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今天是最后一天。正当太阳就要落山的时候,最后一场科考终于结束了,秀才们一边退场,一边期待能够早日听到获准参加乡试的好消息。此时,这位在山东、湖北担任多年“学院”的主考官蒋大人也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一边接过长阳知县从旁边恭恭敬敬递过来的盖碗绿茶,一边回想着今天考试的细节。在这场考试中,温文儒雅的长阳学子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尤其是对一个名叫刘世璧的秀才的文采钦佩有加。他决定根据今天的所见所闻,一如以往,“选士励己,上答主知”。
正当他准备起身,去往花厅休息的时候,突然传来随员的一生传报“生员刘世璧等求见蒋大人”。刘世璧?这不正是刚刚考试中表现最优的那位秀才吗?他来作甚?听到这个名字,惜士如金的蒋蔚又坐下身来,决定抽出时间面见这位学子,看看他究竟有何事禀报。只见过了片刻,一个“长身鹤立”的高个子中年人带着一个小个子年轻人缓缓步入到他的面前,然后恭恭敬敬的行礼。待自报家门毕,他方知,这个“声如洪钟”的中年人,正是“善属文”的刘世璧,而他身旁的年轻人,乃秀才李溶。蒋蔚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茶,问:“尔等为何事来?”
道光《长阳县志》关于刘世璧的记载
此时,只见刘世璧不慌不忙,正色答道:“生等前来叨扰师尊,不为一己之私,实为解长阳全县士子奔波之苦,呈请上达天子,将长阳童生、生员今后的府考地点由归州改为彝陵。”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长衫中取出一张状纸,欲呈送蒋大人。没想到,刘话音刚落,蒋蔚便一个茶杯摔到三尺法桌上,对堂上站立的刘世璧厉声呵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妄议朝政!来人,给我轰出去!”一时间,几个衙役上前来,不容分说地把他们两个轰出了县衙大门外。
说实话,在来之前,刘世壁与李溶早就想到自己的言论会被批“违例”,只不过为了全县学子,他决定豁出去了。他们早前听说,这位蒋大人是康熙乙未进士,又是一位清廉勤政的好官,所以他们还是抱了很大的希望而来。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位蒋大人竟也是“明哲保身”之人,可怜长阳学子有苦无处诉了。当他们踉踉跄跄地走下县衙台阶的时候,得知消息的学子们也纷纷为刘世璧捏了一把汗,担心他会受到官府的追究。但37岁的县学廪生刘世璧却不担心个人安危,因为他从小熟读圣贤书,秉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造物利人”之念,丝毫不计较功名利禄、个人得失。今天虽然没有得到好结果,但他也算“尽吾志则无悔”了。
大堂内,轰走刘世璧的蒋大人一点都不后悔。对于这位最初因担任吏部主事“铨选称公允”和户部员外郎“清廉自励”而得到雍正皇帝嘉奖而提拔的官员,他认为今天的作法是正确的。遵照清代几位皇帝的诏令,刘世璧的作法是不妥甚至是错误的。树立在各级学宫里的《顺治九年御制卧碑》早已讲的明明白白:“生员当爱身思性,凡有司衙门,不可轻入。……军民一切利病,不许生员上书陈言。如有一言建白,以违制论,黜革治罪。”如果今天允许刘世璧继续陈言,事情闹大了,则不但自己会因失职失责论处,还会连累包括长阳县官员及刘世璧等生员,于人于己都无好处。
刘世璧《上蒋学使生童赴归州试不便状》
正在蒋大人准备离开大堂得时候,他注意到掉落在地板上的那张状纸。虽然刘世璧的行为不被允许,但爱惜人才的他还是决定读一读这位才子写的文章。这天夜里,蒋蔚坐在卧房的书桌上,详读刘所写的文章。甫览开头,便被刘的“开门见山”的立论方式所吸引。刘的开头,只用了寥寥几句话,便叙述清了归州、长阳各自的地理形势和历代沿革隶属,从而提出“遥望秭归修阻,长邑如视秦越,远莫致之,若风马牛不相及也”的观点,这就是他的主要论点。进而第二段,刘以骈文的方式组织语言,以周知的典故、真实的见闻,铺叙长阳学子赴归州考试的种种艰难,无一难字,但字字见难,令人仿佛身临其境,感同身受。如果说第一段是以历史作为论点,那么第二段则是以现实。到了第三段,刘在简短恭维蒋蔚之后,即提出了长阳士人对改试的建议,“即或随宜、远直隶彝陵,或拨长阳仍系荆州。俾以近而就近,庶虽遥而非遥。”并表示,如果能如所愿,则“荒徼僻壤,化雨同沾,樗栎庸材,春风共坐”。最后,他又以骈文的语言,对蒋蔚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希望他“彤廷拜草”“彩笔生花”,“或专达至尊,或兼咨当事”,从而使长阳学子“伏幸依归得所,腾就夷出险之欢”。短短的500多字一篇文章,道尽了长阳学子的艰辛和期盼,不禁也让蒋蔚为之动容。作为一名曾经的学子,他能够理解学子求学的苦;而作为一名长期生活在平原的人,竟才了解山区跋涉之苦。他为之感动,决定以其他合适的方式,向上反映。
新修《刘氏族谱》中的《世璧公生平略传》
第二年,也就是雍正十二年(1734),清廷将彝陵州升格为宜昌府,撤销直隶归州,将原隶属于归州的长阳、巴东、兴山及归州本州划归宜昌府管辖。十三年,长阳士子“奉文改试宜昌”,结束了七年颠沛,重回夷陵怀抱。虽然,容美土司“改土归流”是建置宜昌府的直接原因,但加强山区治理的时代因素和以民为本的民本思想也毫无疑问是重要原因。在这个过程中,一些像蒋蔚这样的官员和刘世璧这样的热心知识分子无疑起了助推作用。正如道光《长阳县志》在评价这段历史时,这样讲:“始知刘此举激于义,而督学之上达矣,亦刘之义有以致之也。”不过这些细节,国家正史不会记载,但地方史志却往往留心。乾隆六年以后,蒋蔚因政绩突出而更得皇帝赏识,先后两次担任四川学政,并任庚子顺天乡试同考官、辛未会试同考官,“所得皆知名人士”。殁,祀山东名宦祠。在此不细表。
不朽桥旧址原为山沟,50年代修建长红公路垫高填平
这件事,让刘世璧“一炮走红”,但“出名”并非他的本意。他还是他,一个平时耕读、急时扶危的读书人。乾隆十三年(1748)以后,受时任长阳知县、河南商丘人、进士郭新邻的聘请,他担任佷山书院山长,以教书育人为业。乾隆十八年(1753),刘按资历补为岁贡生。就在这一年,他与隐居于东峰岭的隐士李友梅,有感于地处城东要冲的一条山沟(今老鼠洞中石油加油站处)石桥朽毁,便一起发起重修。经过努力募捐,终于在乾隆二十二年(1757)重建了石桥。刘借用“三不朽”(“昔人谓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云。”)典故,将这座桥梁命名为“不朽桥”,并写下了《修不朽桥引》。在这篇洋洋洒洒文章里,他将功劳全归于隐士李友梅先生,“今倾者,以补圯者以修,须臾而成,吾邑之巨观。谁谓非居士之慈惠,感众善之慈惠哉!”其实,他何尝无功?刘氏于长阳之功德,仅见诸现存之史料,已颇为可观了。
虽然,世事沧桑,刘氏早已作古,而不朽桥亦终不能不朽,但刘先生身体力行,践行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立德、立功、立言”精神追求的故事,却永远记在了《县志》和后人心中。正如现代著名诗人臧克家的诗句中说:“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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