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兵韩信 | 给妈妈的一封信

给妈妈的一封信

妈妈，我恨你。

你一而再地带我去见她，我已很不愿意，你还叠好200块钱，塞给我交给她……

那天，你对她说，女儿高中毕业了，想去看看她，还一再用眼神催促我。我只好把手伸进口袋里，抠出一张钞票给她。事后你还拧了我的耳朵，问我为什么不把两张都给她。

这还用问吗？我连半张都不愿给她。那可是你卖两担番薯的钱啊。

妈妈，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五年前，当我初一就考了全班第一，得了优秀生奖状，你非要带着我去向她报喜。她一点都不喜，只是惊讶。她说，这怎么可能？小弟读书都不咋样。她用眼睛的余光斜我一眼，满脸的狐疑。

你拉着她的双手，欣喜地告诉她，乡政府只按超生标准罚了一半的款，就给我上了户口；还把一个鱼塘承包给你，每年多了2000多元的收入，再不愁交不起我的学费了。

可是，她怎么知道，1500元的超生罚款，是你每天早晨4点钟就起床，在舅舅的帮衬下，打了鱼背到县上去卖，整整一个月才凑齐了的啊！

想想十年前，你千辛万苦找到了她，拽着我来到她家。她却明确告诉你，她们是想生个儿子。儿子能为她们种田种地，儿子能为她们养老送终。她们已如愿以尝，有了一个6岁的弟弟。她们是不会收下我的。虽然那时我已经8岁了。她们说养不起我，她们养儿子都很困难。

你苦苦哀求她们，要求她们走出大山，到坝下为我完善法律手续，让我有个户口，读书才不交每年1000元的议价费，她们却死活不愿意。她们说，村主任指责过她们，说她们犯了遗弃罪。她们怕到了坝下被公安局关起来，再也回不了大山。

你只好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走了整整一夜，才走出了大山。

妈妈，你知道我那时的感受吗？我紧紧拽住你的手，担心茫茫的黑夜什么时候就把妈妈吞没了。夜深了，妈妈见我困了，要背着我走，却怎么也扳不开我紧紧拽着的手。后来，我在你的背上睡着了，我也紧紧地缠住妈妈的脖子，一丝一毫也不敢松懈。黑夜山路的颠簸，使我惊醒过好多次，每次惊醒，我都会更加牢牢地缠紧妈妈……

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你就是我永远的妈妈。

记得，我刚上小学时，与小伙伴们玩跳绳游戏，有个小伙伴插我的队，我把他拉了出去。他就骂我，骂我是一个没人要的野孩子。骂我没有爸爸，妈妈也不是我的。我气得跟他打了起来。即使我被打破了头，我也没有哭泣。

没想到，回到家，你用盐水给我洗了伤口，给我换了衣服，从阁楼上找出一个稀奇古怪的背篼，说当年我就是睡在这个背篼里，那个上厕所叫你代看一眼的妇女再也没来找我。那一年，我还不到两岁……

妈妈，你知道吗，当时我的内心是多么的难过。我用小拳头不停地打你，嘴里哭喊着，你就是我的妈妈，你就是我的妈妈，我不是背篼里的孩子……

你把我紧紧抱在怀里，不停地拍着我的背说，我就是你的妈妈，我就是你的妈妈！你的泪水滴在了我的脸颊上。

打那以后，我变了。

我不愿跟小伙伴们玩了。我上课专心听讲，下课就做作业，放学就回家。我成了全班的优秀学生。

但是，我并不快乐。

我经常一个人在教室里，偷偷看着教室外面跳绳子踢毽子的同学们，多么想跟她们一起玩一会儿啊……

打那以后，你也变了。

一旦地里没活干的时候，你就叫舅舅来照顾我。你就背着那个稀奇古怪的背篼出去，经常几天几天不回来。

妈妈，既然十六年前，你成了我的妈妈，你就不该告诉我真相。更不该非要带我去找她。

妈妈，我走了。我已在网上与南方一家公司签了用工合同，我们班有几个同学都要去。我会每月寄钱回来，明年你不要再包鱼塘了。鱼草越来越不好找了。我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

我之所以事先没有告诉你，之所以离你这么远去找工作，是怕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拽我去见她。

我讨厌你带我去见她。

您的女儿

9.9

陶波，男，57岁。重庆市万盛经开区作家协会会员。全国小小说高级研修班七至十期学员。笔名用兵韩信。有小小说、微篇小说散见于《黑山谷》《人文万盛》《小小说出版》《小小说家》《微篇小说》《百花园》《小小说选刊》《三门峡日报》《高校文学》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