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玄子 | 罪案系列小小说：酒瓶

　

酒瓶

六十几岁的张老汉来到这个城市收破烂已经有近十年的时间了，改革开放了，他的思想也跟着解放了。于是，他也像好多进城打工的人一样，走进了都市，踏着都市节奏和流行音乐的节拍，骑着那辆破旧的三轮车，每到一处他就会扯起嗓子喊一声：“谁有破烂的卖？”

　　

其实，每个收破烂的都不是漫无目的，漫无边际的，他们都会有自己的老去处，或者说像是以前丐帮或者黑社会的地盘一样，泾渭分明。而位于和平路的土地管理局机关家属区，便是张老汉的老根据地。

　　

他从不怀疑由自己的经验而演变为判断事物的眼光，几年前他就认定这是一块肥美的土地，后来的事实果然证明了他的判断是正确的。他通过收酒瓶子得来的钱，不但养活了全家四口人，而且还解决了一儿一女上大学的全部费用，并准备为儿子盖上一座像样的小楼。他当然知道，做为一个生意人除了自己的精明强干和勤俭节约之外，更重要的则是离不开这里的人们对自己的信任和支持。

　　

那时，只要他在院内随意的吆喝一声“破烂的卖。”人们就会像听惯了号令般从楼上楼下蜂拥而来。张老汉是专业收酒瓶的，别的破烂他不大喜欢收，家属区也都知道他的这个规矩，不一会儿，三轮车便会被塞满。但他并不急着走，他在等那个不知名的孩子，因为他每次来的都很晚，总是很吃力地抱着一个大大的纸箱子，里面装满了各种中国的，外国的名酒瓶。

　　

每到那时，张老汉就会笑逐颜开，他知道这些酒瓶，要比那些塞满车的普通酒瓶，要能多赚上几百元。他不知道这些名酒瓶究竟会流落到何处？或许是收藏，或许是做成了假酒……

　　

出门在外，每行都有每行的规矩，这点他是明白的，所以，对于酒瓶的去向他从来也是不闻不问的，因为现在的假货猖獗，连政府部门都管不了，凭他一个收破烂的岂有回天之术？再说，那种名酒也不是他这个阶层能喝到的，所以，只要自己能够赚钱，别的对他都不太重要。

　　

但他不明白的是，孩子的家里是否住着一位富翁，或者是继承了一笔意外丰厚的遗产？不然的话，为什么喝这么贵、这么多、普通人喝不起的名酒？后来他才从孩子的嘴里慢慢了解到，这些酒瓶都是他的爷爷陪同客人们喝的，他爷爷是专管土地审批的一个处长！

　　

随着时间一天天在忙忙碌碌中逝去，孩子也慢慢地愈长愈高，但张老汉却发觉孩子卖的名酒瓶却一次比一次地减少。但他并没有灰心丧气，因为他发现在同一个家属区的另一个女孩子家的名酒瓶却愈来愈多。他有些疑惑那个男孩子家的名酒是不是长出了腿而跑进了女孩子家，但他马上埋怨自己想的太多，只要有钱可赚，管它是谁家的呢？

　　

这天，他照旧喊了声：“谁有破烂的卖？”

　　

过一会儿，那女孩子便抱来了一个纸箱，在那纸箱里，他居然发现了有人曾特意给他提示过的“拉菲”红酒酒瓶，据那人跟他暗地里介绍：这种进口的法国酒市场上要卖近二万元一瓶，空酒瓶他可以给他一千元的价格回收。而中国最牛的茅台酒酒瓶给他也只不过二、三十元。

　　

就在他为发现新大陆般惊喜的同时，他看到那个他曾经非常熟悉的门也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油光满面的老人。

　　

“老处长，退居二线了，还不在家闲着？也该享清福了？”一个女人向老人打着招呼。

　　

“在家闲的难受，真不如上班那阵子，虽然累点，也比现在充实啊！”老人感叹道。

　　

当他走过张老汉的三轮车前时，看着女孩子从破纸箱里掏出的名贵酒瓶，竟忍不住叹道：“嗨，现在的有钱人真多，腐败啊！”

　　

女孩望着那老人远去的背影愤愤地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张老汉空车而来，又满载而归。

　　

他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之情和对明天的憧憬，他知道只要有喝酒的人，就会有空酒瓶，至于这个地方没有了名酒瓶，别的地方也一定会有的。于是，他满怀信心地又清亮地喊出了一声：“谁有破烂的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