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轶智 | 寻找鸟鸣

作者简介

王轶智:河北张北人。一个不成才的读书人，一个半吊子教书匠，一个难入列的公务员。曾任尚义小蒜沟中学教师、副校长，尚义县委办综合科科长、研究室副主任。现供职张家口市能源局。在《红旗文摘》、《中国发展观察》等杂志发表文章100多篇。

寻找鸟鸣

清亮而悠长，恍惚中一声鸟鸣，刚来的睡意就象潮水，倏然退却，刹时无影无踪，只剩下风清沙白的海岸。老成匆忙地起身，急切地从窗口寻找着鸟鸣的方向。

刚入冬的晨曦中，空气清冷而灰白，树木干枯的叶子硬冷而拗直。每一棵树，每一条楼檐，每一段围墙，就是没有鸟的踪影，风都没有一丝。是听错了？老成有点疑惑，可余音真真切切,仍在耳边回响，他决定去找鸟。

退休就象是被抛下高速行驶的列车，原有的内容、环境、人际关系被风驰电掣般带走，生活的节奏瞬间放缓，有了从未有过的空闲，身体放松了，心也空落落地没个地儿安放。妻子前几年就退了休，去年就到另一个城市给儿子带孩子，居室不大，就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再小也显得大。没有任何业余爱好的老成，不喜欢人多热闹的老成，困在两居里，觉得白天象黑夜，黑夜象白天，白天和黑夜没个区别。电视就是那么几个节目，看不了十分钟。时间仿佛静止了，心却变得烦躁，甚至静不下心来看上十页书。行走在人行道上，老成仔细搜寻着道旁树的叶间，渴望能遇见那只鸟。车来车往，零星的行人，没有停下来，瞧一瞧仰着脖头仔细搜寻的老成。

那鸟是什么？老成仔细回想鸟鸣的腔调、高低、粗细、转折、长短，麻雀？肯定不是，麻雀没有那么悠扬，麻雀叫声是嘈杂的，是鸽子？鸽子只能发出简单地咕噜，是山雀，山雀叫声没这么长也没这么婉转，是百灵？有可能，但百灵不会飞到城里来，是点颏？好象是，但多少年没听过点颏的叫声了，老成已经不敢确定了。

走过一条条街道，太阳已经升到头顶，阳光明亮而暖和，均匀地洒下来，老成觉得脖子有点僵，眼也变得迷糊，但还是没有鸟。这么大的城市，怎么会没有鸟，老成第一次发现，精神有点恍惚。

小时候在村里时，每天早晨随着麻雀的咶噪到来。那里候的老成，至多只是小成，总爱待在村边的草滩里。夏天躺在软软的草上，听着悠扬的山雀和百灵的鸣叫，柔柔的风从脸上拂过，好象猫毛绒绒、带肉垫的爪子。既使是冬天下了大雪，只要有扫开的一片空地，成群的鸟就会从四面八方聚拢来，呼地飞起，又呼地落下，在洁白的画布上一卷彩图展开又收起。

没找到鸟，老成就近到公园里歇脚。坐在长椅上，冰冷但还算不上刺骨。近中午了，老成还没吃饭，肚里不饿，身上却觉得有点冷。公园里人不少，闲逛、打拳、跳舞的，但没有人留意老成，留意坐在长椅上、树起耳朵搜寻鸟鸣的老成。老成觉得自己就象是繁华中的孤岛，身处繁华，却已被遗忘。闹市中的孤独，是透骨的孤独！

鸟鸣，是鸟鸣，虽然暗哑，但是婉转！老成寻找着声音的方向。一个胖子，高大而壮实，提着两只竹笼子，蒙着蓝色的罩布，有节律地晃动着。笼子里是鸟，一定是鸟，听得见翅膀扇动的声音，虽然没有叫声。老成竟生出了一点欣喜，殷勤地站起来，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笼子：

“是鸟吗，让我看看是什么鸟？”他语气坚决，眼睛发直，始终没离开胖子手中的鸟笼。他听到的那声鸟鸣一定不会是这只鸟，他只是想看看鸟，他仿佛好多年没见过鸟的样子了。

胖子没有理老成，示威似地走过去，脚步稳健，笼子摆得更加富有节律。走开十几步后，回过头，威严地白了老成一眼。在他的眼神里，老成觉得自己就象一片羽毛，飘浮在空中，若有若无。

夕阳的余光落在小区的院墙上，一天没有找到鸟的老成徘徊在楼门前。城区停了电，老成仰望着高高的楼房。一幢幢的楼房竖立在浊重的空气中，好象一张张纸片，老成数来数去也找不到二十三层自家的窗口。走了一天路的他，实在没有勇气爬上拐来拐去不知多少级的楼梯。高楼林立的城市生态真是脆弱，没有了电，城市象瞬间丢了灵魂，你坐不了电梯，回不了家，回家了，你做不了饭，你没有水，甚至不能上洗手间，你连基本生活都保障不了。坐在台阶上的老成，想起了久久没有回去的乡村，自母亲去世后，他就再没有回去过。农村需要电，但不依赖电，没有电，你一样可以走进家门，没有电，你一样可以从井里打水，有甘甜的水喝，没有电，你一样可以生火做饭。关键是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听见鸟的叫声！

正是下班时间，聚在楼下回不了家的居民群情集愤，与街道上的车鸣声汇积起来，老成感觉到自己的耳鼓已经崩裂。

我要回农村，我要听鸟鸣！老成蓦然听到心底有一个声音响亮地回响。心烦意乱的老成，忽然觉得周边安静下来，笑容不自觉地从脸上溢出来，竟“嘿嘿”地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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