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 | 漆树是我灵魂的风景
流云，本名姚天游，高中文化，文学函授毕业，家住重庆忠县新立镇。曾以流云，姚天辉，姚天容，姚天维等名在《精短小说》《三峡文艺》《城市人杂志》《四川法制报》《重庆法制报》《警钟长鸣报》等全国杂志报刊发表作品10余万字。
漆树是我灵魂的风景
周家院子追逐时代的潮流，一家又一家在几年的时间里消失了。
不管是搬迁到集镇上，或是去了城里，逢年过节人们都要回到被夷为平地，杂草丛生的院坝上驻足许久许久。每一个归来的人似乎在这里寻觅遗失的梦。
他们站在坝上是恋恋不舍的情怀？是祈祷某一天灵魂的归宿？是悲伤后悔迁徙的抉择？还是忧虑后生在浮躁的红尘中无法得到天赐周家院子宁静的乡村情韵？
我亦然，每次归来站在这块沧桑几百年的院坝上寻思，怀想童少的欢愉。那久违的情境彷佛就在眼前。
今天当我又一次站在灵魂中镌刻的美丽村庄，几只鸟儿慌乱地朝院子后丛林飞去。我眺望猛然一惊：几只鸟儿站在了我当年栽植的几棵漆树上。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似乎对我很陌生？又似乎是欢迎归来。我无法听懂鸟语。可我在久违而又亲切地鸟语声中打开了情感的闸门。
我15岁那年，父母找到三姨婆的儿子，也就是我称谓的正纯哥当师傅。他在我们方园几十里很是有名气的漆匠。这手艺在当年很是吃香。那时不管谁家红白喜事都离不开漆匠。嫁人要漆嫁妆，死人要漆棺材。漆匠走到谁家都是贵客相待，吃香喝辣少不了，肥肉让你吃个够，工钱由你说。更为重要的是男娃有这手艺找媳妇不愁。所以我当年蛮喜欢这手艺，于是就跟着正纯哥走南闯北了。
当弟子首先是做下力的事。我时常背着几十斤重的木箱走在那些山路上很累，满头冒热气，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可我心中想：累点有啥呢？只要死不了人，干啥都行。我时常一边走一边想：待我学好这漆匠手艺挣钱了，我就名正言顺找人去给萍儿大人说婚事，只要能娶到萍儿，那怕下刀山火海我都会无怨无悔。
记得有次我在渠县的山路上，不小心滑坡下去了，手臂擦伤鲜血淋漓，我爬坡上去，还说没事。正纯哥叫我把木箱给他背，可我虽疼痛要命，依然坚强地说：不怕，我没啥子，背得起……
也许穷人的孩儿原本就不知什么是苦难。也许我生命的基因压根就能承受苦与累。真的！当年我一点没有悲哀颓废的意识。我心中就有那么一股强劲的动力鼓励我前行。
我记得那年虽然是冬天，可我没有寒冷的感觉，就连光秃的树，以及凋谢的黄叶，还有那黑色乌鸦寻魂的叫声……在我的眼里都是美丽的。
就是在这次学艺途中，在岭水山上捎回了这几株漆树。我当时想：拿回栽植长大后就能割生漆卖钱。然而当年捎回栽植后，我就离开了家乡。
听说几年后不知谁去砍了几刀漆树，白色的漆油流了出来，村庄里大人小娃一夜之间全身皮肤发痒。最后人们才明白是我的漆树害了，听说村里人虽没咒语我，可当时很生气。村庄里都要求我老汉连根拔起漆树，可我老汉打死也不愿。也许老汉拼命护那几株漆树就是最美的夙愿，是对我这个不孝儿子唯一的梦想和憧憬吧。
事后行内人说：也不是坏事，人一生只要经历一次感染生漆病后，终生不会再发生这样的病，于是人们才释然了。
那几棵漆树像有一股强大的引力，摇晃的枝条犹如一双双手挥示，召唤着我身不由己的朝丛林走去。
我拈一根狗尾巴草含在嘴里有一股淡淡的苦涩。记忆里这片林子有很多松柏树，不知苍老枯萎死了还是早已砍伐。今天丛林里唯有那些生生不息天生贱命的水竹杂草和我那几棵漆树相伴。
我知道杂草身躯枯萎之快，在季节的一轮回必然死去，而又在轮回中复苏。漆树似乎没有生命的轮回，可我记得当年捎回的幼苗是那么的瘦弱短小，而今生长成参天大树了。
是啊！栽下那几株漆树快四十年了。
今天漆树犹如娉婷的美女青春亮丽。它的头顶是那么的翠绿，身体粗壮高长，树皮之脸是树的健康灰白，没有谁能抗衡强过它。
当年我栽下这漆树，谁会想到与我的生命之魂同在呢？难道世界万物真有灵性之缘的契合？我抚摸着这株光滑无言的漆树，可它似乎有万言千语需要给我倾诉。它的傲骨挺立不畏风霜雪雨，颃强到今天，也许就是等待漂泊苦难的我归来拥抱。
是啊！每一株漆树我都要拥抱抚摸，传递心中的情怀，传递我对它忠诚的爱。
我不知道漆树倒底寿命多少年。可我的直觉告诉：它是灵魂永恒的佐证。我清醒地明智：终有天我要诀别漆树去另一个世界。坚信它会依然守候在周家院子后丛林里，吸收日月的光辉，大地之灵气。它将亘古不变地禅心笑看风起云涌，勇敢从容挑战岁月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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