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 | 送礼
送礼
我是一个乡镇上的小开发商,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包工头。最近,我踅摸了一片好地,想用来建个集商场、饭店、和单元房等配套设施齐全的步行街。我还有一个远景规划,如能如愿,一定会让这个项目成为远近闻名的商业集散地和文化中心,甚至能超过县城里的那一小片只能供虾米蹦跶的批发街。到时候,不说我自己能挣个瓢丰钵满,我们这偏僻的小镇因此也会名扬四方。当然,这也会成为我们乡长大人的政绩。
其实,我也就是和那位出了名、不好说话的乡长这样一条不落地解释的,确实对他对我都是好事,他取名、我取利,互惠双赢,相得益彰。虽然我磨破了嘴皮子,甚至都暗示会有一部分干股给他,但好像对牛弹琴一样,他只是耐心地一个劲地重复着那句话:“那是可耕田,您也知道国家严禁占用农田,如果咱们把祖宗留的土地都盖上房子,那子孙后代靠什么吃饭和立足。再说了,这儿不邻国道、省道,哪来的消费能力,到时候弄得怨天尤人,还浪费资源。所以,违反国家政策的事咱别干,也给后人留点生存空间。“
从我干这一行开始,什么人没见过!金钱和美色,没有几个能过得了这关。尽管我磨破了嘴皮子,他还是软硬不吃的,懊恼得我想想前几天请土管所长吃的那顿几千元的饭,心就有点疼,甚至有点咬牙切齿。好像看到成捆的钞票正从我身边骨轮轮的跑到浑浊的河里,打了个沉闷的水漂。
想着这花花绿绿的钱,我还是不能轻易退缩,也许是怨我没和他说得更清楚,抑或乡长大人是个不见真金不吐口的人。什么可耕田,那邻乡就曾经把快要成熟的庄稼都强制性地铲平过,只要他想办,自然会有办法。那就要看我的手腕了。
乡长的家自然好打听。下午,只等太阳落去,当黄昏的薄雾在那参天的大杨树间无聊地绕来绕去,让人心烦时,我揣着几沓’万事通‘和一颗赤诚的心,就悄悄地藏在乡长家门前的树影里,等待进去的最佳时机。说实话,看这乡长家的小洋楼,在整个乡镇上也是数得着的,朱漆的大门,精致的琉璃小瓦像个骄傲的女人似的撅着可爱的小嘴,亭亭玉立在二楼的屋顶上,中间半层还有个花团锦簇的小花园,撑着把漂亮的凉伞,隐隐约约的还有个木制的小桌子摆在中间,还真是雅致和讲究。
嗬!看到这样的排场,我心花怒放,顿时有了数。原来他也好这一口,原以为这官儿不贪呢,本来天下乌鸦一般黑吗!那在外面传得神乎其神的样子,其实不过是作秀而已。就他那么点儿工资,凭什么能住上这样的豪宅?还真是能装!我心中有点窃喜,如我想得这般,那就好对付了,这次的项目便有了十足的把握。再说在世上混人,我也不是那过了河就拆桥的主儿,到时候定会让他喜欢得合不拢嘴。
我打着如意算盘,正准备去敲门,就在这时,只听见轰轰隆隆的三轮摩托的声音由远而近,忽而嘎然而止,就在乡长家大门前停了下来,接着从车上利索地跳下来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还没等她站稳,像是听见响声的乡长大人已开了大门,走上前嘘寒问暖,忙着把那辆载满了蔬菜瓜果的车使劲地推到院子里,一边推还一边说:“这么晚才回来,有什么事吗?我正想到菜园去看看呢!饭在锅里,洗洗脸赶紧吃饭吧!”
“慌什么?一起吃!今天合作社送化肥的人去晚了。有啥事我会给你打电话,不用担心我。”那女人一边擦着汗一边说。
不知他们是什么关系,看那热乎劲儿像是夫妻,两人摸样儿还挺般配,但既是乡长夫人,这些个官太太们应该是打打麻将、抱猫遛狗的,像个菜贩一样拉着一车的菜干嘛呢?
我正乱猜,一条在他俩人身边转来转去的小狗像闻到了生人的气味,朝我这边的方向奶声奶气地狂吠起来,叫醒了正在发癔症的我。我调整了一下状态,神态自若地像恰巧刚刚经过这儿一样,走到乡长家那藤缠竹映的院子里,仿佛几生几世的熟人似地赞美和评论着他家的小洋楼。客气的乡长大人把我让到了屋里,几句寒暄的话说过后,我就熟练地从怀里掏出摞儿长方体的东西,然后谄媚着说:“自从您来这也几年了,苦于没有机会和您认识,今日有幸,从这起,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您有啥事尽管和兄弟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是一点意思,不成敬意,希望您笑纳!”
他显然知道这个沉甸甸的长方体是什么,当官的吗?还没这点常识?我猜想,为表明自己如外面说的一样的清廉,按常理接下来他一定会假模假样地推迟一会儿,再半推半就地收下的。果然如我所料,他一本正经地说:“千万别这样!如果符合政策,除了应该缴纳的费用外,其它的就不要说了。”
我以为他是嫌少,就站起来激动地表态道:“这只是礼节性的拜访,等项目上马,另有分红给您。”
“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他一叠声地说,并且那脸儿竟比我还红。他随即指着桌上的一个相框说:“你看,那是我父亲,原本是市里的一位德高望重的领导,眼看比自己资格小的都住别墅,开好车,加上我母亲没工作,经济条件有限,父亲也就在原则问题上没有把握住自己。结果事情出来后,他感觉没有脸面见任何人,没过一两年,一向身体很好的他,抑郁而终。临走前嘱咐我说’不是自己挣得钱不要,违反纪律的事不做!清白做人,努力做事!‘你看现在我爱人承包了十几亩蔬菜大棚,每年也有点进项,我再挣点工资,虽不能和您相比,不过钱多少是多呢?就这安安生生、踏踏实实地过日子,我就知足了!所以请您理解我,您挣点钱也不容易,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这是当官的吗?这是当官的说的话吗?怎么句句都到我的心坎里了呢?我似乎真有点感动,虽然事情没如我所愿,但我的心里却从未有过的热乎和踏实。
蔷薇,中华诗词协会会员,工散曲,零星地发表过一些诗歌和小小说。小小说创作正在学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