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井秘境:远山深处的小桥流水人家

无论您远走何方

大理 · 剑川弥井

Aug.Thurst.6

弥井秘境:远山深处的小桥流水人家

文/图  施亮池

从弥沙岩曲村出发,约十公里,开始进入前往弥井的堂石路段。山路蜿蜒,碎石遍地,和友人丽骑车前往,颠荡不已。崖高谷深,奔腾不息的弥沙河汹涌袭山壁,倏地拐出个漂亮的急弯。侧目俯瞰,一片碧田里散落着一群农民,一垄垄土堆上覆着薄亮塑料膜,弯腰挥锄,戴月而归。两侧山间无怪石嶙峋,算得圆润。才从山头俯冲而下,继而又似直上云霄,冲破天际。途中,有一处简陋但“五脏俱全”的水电站,丽的父亲就在此工作。过桥一瞬,透过枝丫丛生的树缝间,弥井村便跃入眼帘。莫不是丽在旁提醒,我还了然未知。诚然,初次踏入弥沙,便迫不及待的奔至弥井村,确心存期待。

古时,弥井村因产盐而著名,曾与诺邓井、乔后井、啦鸡井并称为滇西地区四大盐井,盛极一时。沿河而建的白族村落,可谓依山傍水。初入眼,像极了印象中的江南水乡,又平添出几分淳厚悠远。房屋鳞次栉比,间或错落有致,呈阶状靠山而居,自成一派。可静坐弥沙河畔,听河水嘶吼,若在雨后推窗外望,河面氤氲出一抹抹重沉沉的水雾,使人闻之霏霏。对面村寨被裹于雾里,飘飘欲仙。听,那是来自大山的声音,有幽深清脆的鸟鸣声,远远入耳,若即若离。松针掉落的轻柔声或许也能听到吧,奈何水声盖住了它。此等山水间,谁能方寸湛然……

一座古木长桥横跨弥沙河,却绝不吝啬那与生俱来的天赋,交集着两岸的生老病死,家长里短,拾掇完一路的繁华盛开与悲喜交集。历史烟云中,更扮演着重要角色,需要它来连接着外面的世界,那时又有多少马帮从这里打马而过,驼铃声清灵跃耳,打破村庄的宁静。其形又宛似壮族风雨桥,于我,于你,或者他和她。又有怎样的一段段令人感动的,悲伤的,敬畏的故事发生呢?它能载着我们的梦,一个从未醒来的梦,去发生一段奇妙的境遇吗?远山之外的世界又是怎样的?浩浩天地间,人是如此之渺小。

在深思中过桥抵对岸,往前走,则愈曲径通幽。光滑如玉的青石板路似乎还在逢人诉之弥井悠久的历史文化。陈旧的石边墙依次铺开,跟弥沙河有着相似的走势和弧度。当年,弥沙井所产的盐要经过马帮驮运到沙溪进行交易和集散。从弥井东面的山上出发,有一段坡度很大的五里坡古道,相传古时这段坡道陡直,路面常被马帮踩踏出来的石块拥堵而不便通行,因此过路人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人捡三块石头堆放在古道两旁。久而久之,古道两旁就形成了两道边墙,这古道也被当地人成为 “三颗石”。我想,此石边墙或许与“三颗石”也有某些联系吧。

沿着河朝北不远处是弥井盐神母古盐井遗址,见大门紧锁,遂没能亲眼一睹其真容。丽说钥匙就在附近的人家手中留存,可前往借用,但时候不早,且此盐井在诸多文人的笔下已有提及,便作罢。但对于这个小村的人来说,每年农历四月八的时候,村里人都要到村西山顶上的百花潭迎接“盐神母”,并举行丰富多彩的民俗文化活动,耍牛、耍龙、耍狮,其间锣鼓齐响,绂镲共振,响如飓风,亮似闪电,一派欢歌,人潮似帐纱,迷蒙飘溢,似诗如画。再行三弦情歌对唱、戏曲等文艺表演,把一切欢喜气氛推至高潮,众座尽惊,此文化习俗延续至今。

当然,亦怎可缺生活气息浓郁、堪为世间百态代表的渔樵耕读四景。我不知弥井村佐以何种唱念之词。不妨结合我们当地的白族风俗,与诸位分享:

先一声白语长音“呦——”。

船橹摇动歌声飘,水上佳人容颜俏。渔者歌曰:“我是一个渔夫,打渔是个好活计,我起早贪黑去网鱼呀,我要抓个大鱼儿!”

柴刀挥动松林颤,山中猛虎尚未醒。樵户歌曰:“吾乃一樵夫,打柴是个好活计,我早出晚归去砍柴呀,我要养活我的老与少!”

锄头翻铲原野茂,农家四时不得闲。农人歌曰:“鄙人一农夫,种田是个好活计,我夙兴夜寐去锄割呀,我要迎个好收成!”

书包覆背小儿弓,奋笔疾书奔前程。读书人歌曰:“余一介书生,读书是个好活计,我披星戴月去赶学呀,我要考它个好大学!”

每者唱完,其后都扬一串白族长调,因白族先前无文字,我遂以七音符代之:

唆咪来咪,唆唆/来咪来哆啦唆/来唆咪来,来哆啦唆

我们时处村西,拾阶而上,小径曲折,远眺俯览,花树掩映下弥井村愈显古朴清幽,徜徉在弥沙河的怀抱里时而挠起痒痒,双目微阖。半山腰的昭应寺前一把冰冷的大锁将我们拒于门外。朝狭小的门缝里轻轻窥探寺内,沿墙一瞥,幸得窄小后门敞开着。一头驮满不知何物的马站定门外,主人正卸物搬入寺院,这对饶有感情的合作伙伴先前在经石阶时已遇见,想不到再次碰面。

绕至后门,入寺,柴烟飘逸,悠闲自得,炉上烧着三壶水,分外朦胧。弱火轻舔壶底,长年烟熏火燎,水壶通身沉黑。折身,现一方古戏台巍峨矗立,飞檐翘角,呈飞举之势,托苍天,荡直阳。每年农历四月八弥井农耕文化节,昭应寺内人声鼎沸,台上的滇戏表演可谓精彩纷呈。来自四里八乡的听客坐定台前,彼时锣鼓喧天,丝竹盈耳,这是属于弥井村的一大盛会,当举全村之力。届时,在外的游子也会赶回村里参与盛会,无论是参与演出、准备道具、后勤服务,人人各尽其能,各司其责。夏日,树荫下曲调悠长,大伙扶额赏听。古戏台上充盈着古时气息,台下则流淌着新时代的血液,暮鼓晨钟,须兼蓄千年凝眸。

此时,寺内寂寥无声,我亦能感受那种万人空巷的盛况,如身临其境之感,或许,明年去看看吧。

(以上三张图片来源于公众号:苏金泉)

再循青石板山径行走,未久,有一座三圣官。弥沙井地史称“人民乐业、卤脉汪洋”,弥沙一带因盐业的兴盛而吸引了各种外来的宗教文化,譬如三圣宫和昭应寺一直以来都是弥沙一带宗教活动的集中地,其中三圣宫还是剑川县登记的道教协会活动场所。

王安石在《游褒禅山记》一文写道:“于是余有叹焉。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然,我们又在一把冰冷的大锁前不得不止步于此。

村南还有一处魁星阁,高高耸立,颇似古时的祭坛。我俩折身而返,缓缓下山,又踏着清亮平滑的青石板,向村南出发。村中家家门檐上吊着盏盏煤油灯,倒别有一番韵味,与墙上的路灯相映成趣。彼时,光顾着赏景,便无心留意石边墙下沿的玻璃灯,它将在夜晚让整个村庄为之动容。落日余晖,剥开远山模糊的轮廓,宛如萦绕着一个梦。暮色苍茫,群山褪尽锋芒,温柔得像个豆蔻女子。夕阳西下,倏忽,最后一道光褪尽,夜幕降临。没有萤火虫,也没有蝉鸣,山风拂过,碧野飘浪,漫天繁星,狗在树下打盹儿,树叶沙沙作响。河水追着树叶的影子跑来跑去嬉闹着,那昏黄的灯光伸手可摘,这样的夜晚的确值得憧憬。

魁星阁旁聚集一群人,忙里忙外,一群老妪围坐一圈剥白芸豆,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她们裹一圈的黑色头布下藏不住双白鬓角,肤色黑黄,暗沉有斑,嘴角皱缩,咳嗽一声,面容浮出一刀刀深深浅浅的皱纹,凝定住,一笑,又密密挤一堆儿,落齿漏风。着一身传统白族服饰(白族语:依子比加),朴素娴静的“母亲蓝”,叫人倍感亲切。

近前一问才知,明日是农历七月初七,是传统的七夕节,不过,这儿流传着的却是七夕拜魁星的风俗(后来我参加了岩曲村的魁星会,另附文)。世人认为魁星即文曲星主掌文章气运,是读书士子的守护神,当是一大盛会。今儿算是为明天赶会做准备,年轻些的女子则掌勺做厨,或洗碗择菜。

正如丽所说,这儿的人朴实善良,热情好客。虽萍水相逢,却一再邀我俩在此共食。期间还不无风趣地说,“马上开席了就留下吃饭吧,但是今天只吃素喽。”当然,她父亲已经做好晚饭,后只得作罢。我亦幽默道声,“还是回家开荤吧。”便告别了这群朴实无华的弥井人。

经千百年的风吹雨淋,时代变迁,弥井已不复当年的兴盛。当他再挥一挥衣袖,从历史深处款款而来,虽偶尔咳嗽,步履蹒跚,仍记忆不减,岁月无欺。他该是一个侃侃而谈的老者,举手投足间兴衰荣辱仍依稀可辨,黯淡无光的目色间还分明残着兀自隐隐发亮的微烛光。从昔日繁华里一朝走出,再俯瞰这一片土地,他面容安详,将此生融入身后的山林,祈风调雨顺,护一方平安。

弥井,远山深处的小桥流水人家,藏日月山水,栖喧嚣繁杂,饮啜光阴。你若靠近,注定为你呈现推开任意门的惊喜,许你一世恬静悠远。

二零一九年八月八日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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