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评论」 张凤珠｜用爱诠释生命与现实——谭文峰《走过乡村》序

作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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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爱诠释生命与现实

一般地说，作序是用来解释作家和作品的。而我和作家尚未得机会谋面，无从对作家作出自己的解释；我又不是评论家，没有权威去解释作品。因此踌躇再三，不知如何下笔！继而一想，我虽不会评论，却可以欣赏，我十分欣赏谭文峰的小说。

谭文峰是从乡村走出来的青年作家。因此他和乡村有一种血缘般的情感联系，他对乡村的理解几乎是深入骨髓。谭文峰在一篇创作谈里描绘过他的童年：土岭石岗纵横的山村，灰濛濛风尘弥漫的土街，结冰的村河，雪地上有清晰的狐迹。一个12岁的少年推着一辆独轮木车，两根绳子从少年的脖颈上吊挂下来，平衡着独轮车的两支木杆。木头车轮吱吱呀呀呻吟着，负载着冒尖的黄土摇摇晃晃。少年瘦小的身子也禁不住摇摇晃晃，眼睛紧盯着前方那道摆脱不了的阴影。少年忧郁地想：为什么总也走不出那道阴影？

他感叹：“命运很早就给我压上一份生命的沉重。”

“此后我再也走不出那生命的沉重。”

后来，谭文峰走进文学。我曾再三思索，文学是怎样发生在他身上的？在阅读中我揣摸，他的故乡在晋南一个封闭的山村，贫困剥夺了他求学的机会，生存环境几乎没给他创造什么条件，但是他却在文学上脱颖而出了！他很敏感，对生活有很强的感悟能力，这已被他的作品证明。他对故乡的一切怀着无边的爱，深沉的忧虑，用全部心灵感应着在发展变异中出现的人民的悲欢，这是燃烧在他创作中的激情。

他说：“当我跳出原来的生活圈子，再回过头来观照我所生活过的乡村时，我深切感觉到的，不再是个体生命的沉重，而是一种民众生存的艰难，群体生命的沉重。”

这样的经历和体验决定了谭文峰的文学道路，小说审视角度和社会审美价值。

谭文峰写作的历史已有10年了。但真正引起人们对他的关注，是从他发表《扶贫纪事》开始。四五年间，他的小说不断被各种选刊转载，获奖。由此我想到，一个时期以来，文坛虽被各种新潮舞弄得眼花缭乱，先锋、后现代潮起潮落，但现实主义仍是不过时的时尚，在历史的长河中，它会不断流地流行下去。

谭文峰是一个注重生存现实及生活场景的作家。他在创作谈里说：“当我拿起笔来写作的时候，我首先关注的便是我们的生存空间，我们的生存现状。”他的作品敢于直面农村变革中错综复杂的矛盾冲突，逼真地再现了当代乡村生活的真实情况，记录了这个时代生活的流动。而塑造人，塑造社会转型期乡村中各种人物是他突出的艺术追求。

他写了许多农村基层干部，这些人物饱满鲜活，多姿多彩，散发着泥土气息，因为“农村干部百分之八十来自农民”。这些人物的性格丰富复杂，有时代特征。但支配和制约他们思想行为最本质的还是他们身上固有的农民性，农民意识是主宰他们精神的幽灵。像《乡殇》中的乡党委张书记，作者从他性格的各个层面上去描写他：他不乏对事业的忠心，兢兢业业，精明而有魄力，也懂一些领导艺术。但骨子里他把自己作为封建家长，来统治他管辖下的子民。这是一个很具特色耐人深思的艺术形象。很有涵盖力。

《扶贫纪事》中的小林，是新一代有科学文化的基层干部。这是作者寄予希望和理想的人物，他有事业心，有很强的社会责任感，一心想帮助村民脱贫。但他面对的是因贫困而愚昧的村民，在官僚体制下产生的各式阴险麻木的大小官员。小林充满困惑，他虽失败却百折不挠，这个人物是严酷现实中的希望之光。

这个集子里有许多女性形象给人印象深刻，像《乡殇》中的唐姐，《仲夏的秋》中的秋，《走过乡村》里的倪豆豆，以及几个短篇中的乡村女子，她们都是年轻美丽，淳朴善良，充满生命的活力的人。在这些人物身上，作者注入了极深的同情和爱意，但是在这风云变幻的过渡年代，她们的遭遇大多崎岖坎坷。乡村里的悲剧角色常是由妇女来扮演的，今天的故事更表现为社会变革进程中乡村女子所承受的压力和牺牲。

倪豆豆这个人物更具象征意义。《走过乡村》这个题目寓含着作者内心极复杂的情绪，往昔的他记忆中的古朴乡村已被商品经济之风肢解，农民在重视亲情，道德观念，伦常处世等方面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追逐金钱和一己私利成了人们行为的原则。这使作者困惑，在他作品的字里行间都透露出这种焦虑。

这可能是现实生存状况的矛盾吧，他曾为乡村进步的缓慢艰难而焦虑，如今伴随着农业文明解体而发生的传统道德沦丧，又使他怅惘失落。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吗？他的作品，留给人们许多思考的余地。

谭文峰用自己的真情描写了乡村人生，用爱来诠释生命与现实，真情总是能感动人的。在阅读时我想起了老诗人艾青的一句诗：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2015年12月

（此文为《中国作家》副主编、编审张凤珠先生为谭文峰小说集《走过乡村》写的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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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责编

杨志强

作者简介：张凤珠，沈阳人，东北大学历史系肄业。曾任中央文学讲习所所长丁玲秘书。1958年被错误划为右派。曾任《东北文艺》编辑，《新观察》文学组组长，《宁夏文艺》编辑。1978年调回中国作协，任新观察》杂志编辑部主任，中国作家出版社副总编辑、编审。1983年创办《中国作家》并担任副主编，在她主持《中国作家》杂志期间，曾发表过一系列产生过巨大影响的作品。著有散文集《他是天边遥远的星》。1991年退休，2020年7月29日在京逝世，享年9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