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五建,盛极一时的鄂州南楼
两宋五建,盛极一时的鄂州南楼
声名远播孙吴南楼是何时成为新的“鄂渚之胜”的。
据《舆地纪胜》和《方舆胜览》记载,南楼“在郡治南黄鹄山顶上,有登览之胜,旧基不知其处……元祐间守方泽重建……记文以为庾亮所登故基”⑦,“今鄂州南楼乃白云楼故基,元祐中太守方泽因其废墓,以南楼名之,非其旧也”⑧。可知蛇山旧有南楼,到元祐时毁圮已久,方泽到任后将蛇山顶的“白云楼废墓”加以重建后“以南楼名之”,并称其“乃庾亮所登故基”。
庾亮是东晋名臣,刘义庆《世说新语》中记载了一则庾亮秋夜与僚属同登“武昌郡”之“南楼”轶事,勾勒出庾亮“镇武昌”期间,秋夜乘兴登楼,踞坐胡床,与僚属竟夕咏谑的洒脱形象。自此“庾亮登楼”作为名人轶事流传开来,甚至被唐人写进《晋书·庾亮传》。方泽以恢复名人故迹之名为新楼壮声,文人题咏也常以庾亮登楼入典⑨。但事实上,蛇山南楼并非历史上庾亮所登之楼。东晋时期的“武昌郡”原为三国时期孙权在鄂县(今湖北省鄂州市)所立,与方泽任知州的鄂州(今湖北省武汉市武昌区)相距180余里。之所以会混淆,是因为鄂州在中唐时设立了“武昌军节度使”,导致“武昌”一名两地共用。对此,南宋史家李焘曾专门作文辨误,但这既未改变大众对南楼的既有认知,也未妨碍文人书写时的用典取材。方泽重建,既恢复了南楼登览之胜,又赋予其人文底蕴,拉开了南楼扬名的序幕。到北宋后期,南楼已是蛇山上的著名景观,尤其是黄庭坚“江东湖北行画图,鄂州南楼天下无”的盛赞,更使其声誉远播。
南楼在宋代多次重建,据元代宋民望《重建南楼记》称,南楼在方泽元祐重建之后,又经历了“建中靖国重修”、“乾道初再建”和“嘉定中又修”。如果算上庆元再修,南楼在宋代至少经过五次大修。
崇宁元年,黄庭坚谪居鄂州,期间为南楼作诗七首,既有“江东湖北行画图,鄂州南楼天下无”的初见好感,又有“四顾山光接水光,凭栏十里芰荷香”的纳凉剪影,而“十年华屋网蛛尘,大旆重来一日新”的诗句也印证了“建中靖国重修”的说法。
孝宗朝南楼游踪颇盛。乾道三年,王十朋自夔州赴湖州途经鄂州,登南楼写下“江汉西来于此会,朝宗东去不须分。银涛遥带岷峨雪,烟渚高连巫峡云”⑩。乾道六年,陆游入蜀经过鄂州时,在“访黄鹤楼故址”的前一天曾“郡集于南楼”,赞其“独得江山之要会”。淳熙四年中秋,范成大途经鄂州,友人在南楼为其洗尘,范成大赋《水调歌头》称赞“今古一南楼”,并作七律《鄂州南楼》,盛赞“烛天灯火三更市,摇月旌旗万里舟”的繁华景象,还在游记《吴船录》中称誉南楼“轮奂高寒,甲于湖外”。淳熙五年陆游出蜀再经鄂州,重登南楼,抒发“登临壮士兴怀地,忠义孤臣许国心”的感慨。次年暮春,40岁的辛弃疾由湖北转运副使调任湖南转运副使,临行之际同僚也在南楼为其饯行,稼轩赋《水调歌头》,借“二年鱼鸟江上,笑我往来忙”自我调侃,表达不被朝廷信任而年华虚度的感慨。这些涌现于孝宗朝的南楼诗文,既让后人领略了南楼雄峙蛇山的气势和楼外开阔秀丽的山川,也从侧面佐证“乾道初再建”的说法,既让读者身临其境般体验了南楼夜集的觥筹交错和南市夜间繁荣之象,也让后人感同身受般体会到南宋爱国志士在南楼抒发的苦闷心情。
庆元元年,在鄂州知州吴琚主持下,南楼再获重修。据洪迈《容斋四笔》记载:“庆元元年鄂州修南楼,剥土有大石露于外,奇崛可观,郡守吴琚见而爱之,命洗剔出圭角,既而谛观,乃摩崖二碑。” 吴琚,字居父,一字云壑,宋高宗宪圣皇后之侄,起居郎兼中书舍人楼钥曾代拟《新知鄂州吴琚辞免不允诏》,可知吴琚确有鄂州之任。吴琚嗜翰墨,字学米芾,曾为鄂州压云亭题匾,还有“细看爽气无朝暮,浪说元规尘污人”的南楼诗句传世。《容斋随笔》所记“摩崖二碑”在王象之《舆地纪胜》“鄂州碑记”、倪涛《六艺之一录》“石刻文字”、杨守敬《湖北金石录》中均有记载。以上史料皆可印证《容斋四笔》“庆元重建”所记不虚,宋民望《重建南楼记》或为漏载。
“嘉定中又修”在《重建南楼记》一文中虽有记载,但时间未详,据考应在嘉定十四年之前就重修完成。此年,李埴出任沿江制置副使时,其门生程公许作《南楼赋》为其送行,序中有“门生程某追送江干,想南楼伟观,恨不能羾翮而从也”数语,文中更对南楼伟岸显敞、曲廊环绕、雕梁画栋的新貌有一番描绘,应为重修新貌。
江湖诗人戴复古漫游江汉时,也多次书写南楼,他初见南楼是“鄂州州前山顶头,上有缥缈百尺楼。大开窗户纳宇宙,高插阑干侵斗牛。我疑脚踏苍龙背,下瞰八荒无内外” 的感受,将要离开江汉时是“汉阳门外望南楼,昨日不知今日愁”的心情,站在武昌城下仰望是“窗户半天上,南楼好寓居”,身居南楼俯瞰江城则是“江渚鳞差十万家,淮楚荆湖一都会”,对戴复古来说,“两楚东吴献风月,南楼北榭拥星辰”就是他的江汉记忆。
衡量一处景观的社会影响,既要看当时文人的题咏热度,这反映了景观的知名度和美誉度,也要看重建或修缮的频度,这反映了政府对该景观的重视程度。从北宋元祐到南宋淳祐这一个半世纪内,鄂州南楼五经修建,作品丰赡,是江汉必访景点。反观此期的黄鹤楼,不仅久圮未建,在文人的记忆和笔下,也越来越少被提及。
南楼在元代中后期还经过一次重建,这也是南楼历史上最后一次依址重建。宋代南楼到元成宗元贞时期时已“日凋月蔽”,使“来游者如在荒禅败驿”。又过了二十余年到元英宗至治二年时,荣禄大夫、平章政事公忽剌斛,才以胜观不能废为由主持重建南楼。该年春天动土,孟冬竣工,费钞五万,由平章公“捐己俸为倡”,材必良材,工必良工,扩建两掖,加辟四荣,“唯精实是图”,新楼之华麗显敞甚于宋楼,宋民望作《重建南楼记》,称其仍为“东南登临楼阁之冠”。
不论历代文人墨客诗句中的南楼在哪里,现在如今遗存仅剩鄂州南楼,我们是不是应该竭尽保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