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专刊】方良/清明无客不思家 / 四六文摘

清明无客不思家

作者：方良

“春雨惊春清谷天”，清明是二十四节气之一，清明之称与这一天的物候有关。【淮南子·天文训】中说：“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乙，则清明风至。”清明风则清爽明净之风。清明时节梧桐初华，种瓜种豆，天气转暖，雨水渐佳，正是春耕的大好时节。

清明也是游春赏玩的时节。唐德宗贞元初年，崔护进京赶考落第，暂居长安。清明节独自踏春出游至城南，得居人庄。一亩之宫，而花木丛萃，寂若无人。诗人口渴，叩门求饮，一位艳如桃花的女子以水待之。诗人对她一见钟情，却眷盼而归，嗣后绝不复至。次年，思该女心切，故地重游，而女子不知所终。于是，提笔赋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以抒心中之憾。

唐代以后，寒食，清明假期一同订制，寒食后一日即清明，从开始的四天，五天直至七天假期。寒食节的习俗，从祭祀，扫墓到游春，踏青，种树植花，插柳，放风筝，荡秋千，蹴鞠，斗鸡等活动，也逐渐扩展入清明。唐代诗人顾非熊的【长安清明言怀】中记述了清明游春的盛景：“明时帝里遇清明，还逐游人出禁城。九陌芳菲莺自啭，万家车马雨初晴。”唐代清明节，朝廷设宴曲江边，庆祝新科进士金榜题名。【岁时广记】：“清明新进士开宴，集于曲江亭。既撤馔，则移乐泛舟。又有月灯阁打球之会。”曲江宴会之日，也是王公贵族择婿之时。曲江宴拣选东床快婿，成为唐代不成文的清明习俗，为宴会平添了许多喜乐的元素。

“无花无酒过清明，兴味萧然似野僧。昨日邻家乞新火，晓窗分与读书灯。”（宋·王禹偁）与王公贵族相比，贫寒百姓家中没有鲜花装点门户，也没有酒水以供自娱或与人分享，生活索然无味如同山野僧人，清苦异常。宋代清明节，依然承袭了唐代以来寒食，清明节假的规定，节日活动更加丰富。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记载了汴梁（今河南开封）清明节庆“四野如市，往往就芳树之下，或园囿之间，罗列杯盘，互相劝酬。都城之歌儿舞女，遍满园亭，抵暮而归。各携枣果，炊饼，鸭卵，名花，戏具等，谓之门外土仪。”【梦粱录】记载临安清明节习俗时说：“宴于郊者，则就名园芳圃，奇花异木之处。宴于湖者，则彩舟画舫，款款撑驾，随处行乐。此日又有龙舟可观，都人不论贫富，倾城而出，笙歌鼎沸，虽东京金明池，未必如此之佳。”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嬴。笑从双脸生。”（晏殊【破阵子】）春天回暖，燕子飞回，正是新社时间。等到梨花纷纷飘落，就是清明时节了。池中几点青苔，树枝上的黄鹂鸟动听地鸣叫，柳絮在空中飞舞着，好一幅清明上河图！

“清明春色三分，湖上行舟，陌上游人。一片花阴，两行柳影，十里莎裀。

不要多殽排一品，休嫌少酒止三巡。处处开樽，步步寻春。花下归来，带月敲门。”（徐再思【蟾宫曲】）元代是历史上中国疆域最广阔的时期。明代杨升庵在【升庵集】中提到，火禁（寒食）之制“废之当自前元入主中国也”。元代废除了寒食禁火的习俗，而清明节仍习中原旧俗，祭祀，游春，踏青。元熊梦祥【析津志辑佚·风俗】言元代“清明，寒食，宫廷于是节最为富丽，起立彩索秋千架，自有戏蹴，秋千之服。”

宋熙宁五年壬子清明，眉山苏公看花于钱塘吉祥寺，金盘彩篮，献花者五十三人。有诗曰：“吉祥寺里锦千堆，前年赏花真盛哉。道人劝我清明来，腰鼔百面如春雷。打彻凉州花始开。”去苏公三百年后，元末明初诗人杨基叹苏公之不可见，感慨系之“吉祥寺里千堆锦，绿发仙人对花饮。腰鼔金盘五色篮，醉归犹带花枝寝。东风壬子几清明，三百年来寺已倾。沙河塘上痴儿女，犹诵钱塘太守名......”世事变迁不如人料，寺庙也已倾覆，唯有苏轼为公为民的盛名还久久流传。明代，清明节延续了祭祀先祖与踏青游春的风俗。明时，心性理学大盛，伦理纲常的观念深入人心。在此背景下，以祭扫和拜敬为主题的清明节，就显得尤为重要。是日，朝廷会举行大型祭祀活动。明刘侗，于奕正的【帝京景物略】有载：“三月清明日，男女扫墓，担提尊榼（古代盛酒或贮水的器具），轿马后挂楮锭（纸钱），璨璨然满道也。拜者，酹者，哭者，为墓除草添土者，焚楮锭次，以纸钱置坟头。”烧纸，压钱，以利往生。同时，明代清明节活动也相当丰富。“清明来到，是日签（插）柳，游高梁桥，曰踏青。多四方客未归者，祭扫日感念出游”（【帝京景物略】）。“四序无如春最好，一春最好是清明。海棠欲放留莺语，杨柳初齐趁马行。风定秋千时自动，月高弦管夜还鸣。老来减尽少年兴，对酒当歌尚有情。”（明·顾瑮）海棠欲开，黄莺软语，杨柳依依，街市行人车马往来不绝。夜晚来临，城中仍是楼台歌馆，弦声不绝，好一派繁华热闹的清明游春之景。

“燕归花谢，早因循，又过清明。是一般风景，两样心情。犹记碧桃影里，誓三生。乌丝阑纸红篆，历历春星。道休孤密约，鉴取深盟。语罢一丝香露，湿银屏。”（清·纳兰性德）暮春时节，百花凋谢。时序更迭，似乎是早已命中注定的事情，令人无限怅惘。可曾记得，碧桃树影婆娑中，发誓要三生三世一辈子在一起？睹物思人，纸笺上一枚枚印章宛如夜晚的星辰，清晰可见！

清代清明节袭明制，由于满族祖先崇拜与清明祭祖传统相一致，朝廷对清明节也极为重视。据【清太宗实录】所载，天聪十年（1636），“三月丙午朔，清明节，上率诸贝勒大臣亲祭太祖皇帝山陵”。清代皇帝清明祭祀活动，在时间，地点，规模，礼仪等诸多方面都逐渐形成了定制。

民间过清明节基本与前朝相同，以扫墓，祭祖，踏青和宴饮等活动为主。南方通常在祠堂中行祭拜活动，祭祀结束后还会集于祠堂中宴饮，借以酬谢祖先的庇佑。一抔新土，一壶浊酒，感念逝者，是为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