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大赛050】都市外乡人

《文艺众家》“心中有座城”征文

都市外乡人

北   果

沈阳市皇姑区，有一个叫三台子的地方，因沈阳飞机制造公司坐落于此，被当地人称为沈飞集团。

这一带的住宅是上世纪50年代的建筑，整个小区都是欧美风格的“别墅”构造。然而，这只有三层住宅的老楼，外观极为陈旧。外墙是水泥糙灰挂面，墙皮脱落的迹象随处可见。因年头多了，小区内没人管理，卫生条件极差。一条木头框架的走廊连着一个破烂不堪的凉亭。走廊木框上的油漆，已被岁月摧残的面目全非，看不出原有的颜色。走廊顶部仅有的几片碎瓦上，被零落的油毡纸披盖着萎靡不振的落魄。更不值一提的，便是那所谓的凉亭，几乎成为了露天式，圆形的铁柱角锈痂卷翘，它们似乎厌倦了依附的姿态，随时可能崩离柱身，投奔新的去向。

亭子内，石桌上的棋盘上散落着一些缺兵少卒的棋子。四个圆形的石凳东倒西歪的躺在了杂草丛中，楚河汉界的图案宁静着久远的色彩，停息的战火中呈现一派人走茶凉的颓废景象。

小区的中间是一个菱形的花坛，水泥外套早已不知去向，断裂残垣的砖头承担着轮廓的护卫，厚厚的青苔侵占了砖头瓦块的本色。眼前这一片荒凉寂寥的场景，使我心情大丧，很难把两代帝都的繁荣和这里联系起来。曾经辉煌于世的盛京，俨然不知去向。

任何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如今的衰败，正是历史悠久的见证。恰恰也是曾经的繁华，留给后人无限遐想，可这又能怎么样呢？它们还是取代不了沈阳市历史文化的厚重，也阻止不了现代社会的经济发展，只不过时间让它们在此多逗留了一会儿。这只是一个见证历史的过程。

这栋住宅的只有三层。阴暗潮湿的楼道内，散发着霉味。因这里曾是沈飞集团的职工宿舍楼，所有的设施皆保留着原状。公用的厨房，公用的卫生间，而起居的面积只有十几平方米，墙角旮旯，蟑螂释意泛滥。说是楼房，事实上，还不如乡村平房的条件好。

我决定在这里安顿下，早已习惯了在陌生环境下生活的我，这是一次新的挑战。最起码还有久违的蟑螂陪伴。初来乍到，首先就是要熟悉附近的环境，哪里有市场、超市、公交站点、以及生活所需物品卖的更便宜的地方。连续几天的东奔西走，我便把附近的情况摸熟。

小区的西街，是我常去闲逛的最近处。这条街很长，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早到晚络绎不绝。如同农村赶大集一样，吃喝穿戴，图书文玩，应有尽有。这条街最大的特点，就是在这里做生意的人来自四面八方，五花八门的方言，足以证实了他们的来处。河南的包子铺，山东的烤鸡脖小摊，云南的过桥米线，山西的陈醋老店，四川的麻辣烫，延吉的狗肉馆，新疆的羊肉串店……简直就是汇集了全国各地小吃的美食街。

来往的人群中，有一对来自陕西汉中的夫妇，他们的特色便是凉皮。他们没有店面，一辆倒骑驴上载一个镶着玻璃的铝合金框架，里面装的是做好的凉皮、面筋以及各种佐料。轻便、简洁。唯一令人赏心悦目的就是干净，纯粹。凉皮很常见，我更是吃过无数，其味道也是各有千秋。

我第一次品尝他们做的凉皮时，我便知道以往我所吃到的，和他们的凉皮味道，竟是天壤之别了。这看似平常的小吃，味道独具特色。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地道！舌头，简直就是见证地道与否的精准容器。这是毫无疑问的，也是密不可分。就如同我们的东北菜，只有东北人才能确定其味道的正宗。

来到这里两个多月后的清晨。无意间，我发现那对做凉皮的夫妇，正在楼下打扫卫生。我很惊讶，他们怎么会这里呢？我便直奔到楼下，来到了他们跟前，还没等我开口。哪位个子不高的汉中大哥冲我微微一笑，说道:“早啊！”我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今天不出摊了吗？”大哥和大姐异口同声的回答:“我们住在603栋。”他们夫妻默契的相视一笑，给人最幸福的瞬间。

我倍感惊喜，在这里住这么久了，且又经常光顾他们的生意，竟全然不知，与他们近在咫尺。我疑惑不解的问他们，为什么会打扫起小区卫生。满脸笑容的汉中大哥，说这个小区住着来自全国各地的打工者，他们都是些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沈阳市很少有人住在这里，他们都搬去了新楼房，也看够了这里的一切。所以这里的房子很便宜，不被重视的地方，自然也没人来管理。大家出门在外，住在一起都是缘分。我们自己维护，自己管理。那一腔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把这个外地人显现的那么朴实，憨厚。这其中更蕴含了一个人的品质与德尚，那是源自于骨子里的一种行为准则，很真实。

那时我想，他们来自陕西。陕西也曾是皇都，陕西是皇帝的正宫，而沈阳只是行宫。所以兵马俑也留在了那里，不是沈阳人素质低，而是陕西人格局大。

一切都归属于人，思想、格局及行为哪个不是人所为呢？同样的人，只是情怀与见地不同而已。

我和这位汉中大哥攀谈起来，他红通通的脸庞满是坚实的韧劲儿。他说，他会继续传承祖传秘制凉皮的配方，用信誉赢得市场，不欺骗客人，将来会租个店面。他对未来有了很好的规划，那自信的笑容，洋溢在健康洁白的牙齿间，坚定的眼神中，释放出异样的光芒。

有了他们，这处萧条荒凉的小区，不再那样残破不堪，因为有了他们的影子出现在每个清晨。他们对生活充满热情的态度，使沈阳市衰败的一角，成了焦点，引来无数外乡人关注的目光。这里完全不用精雕细琢，仅需他们那双勤劳的双手，淳朴的笑容，高尚风格，足以胜过一切华美的装饰材料。他们为住在这里全国各地的外乡人，打造了一个干净，整洁的环境，无论来自哪个省市的寄居者都为之深深感动。大家也不约而同的抽时间帮忙，一时间，三台子成为了都市外乡人的第二家园。和谐友好，欢声笑语从各家各户传出，而来自汉中的大哥大姐，从未间断过他们的信念，持之以恒的默默奉献着。

生活是人创造的，辉煌与衰落也是人决定的。哪里有人，哪里就有生活，有生活的地方，就是一个家，只不过居住的人多了，就形成了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