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视角】像倪云林一样干干净净做人

《文艺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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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来,爱清洁爱到极致的人,恐怕首推元代大画家倪云林。他是洁癖大师,是中国历史上最干净的人,如果我们要提倡干干净净做人,我建议向倪云林同志学习,做干净的人,纯粹的人,高尚的人。但是,如果你要真达到倪云林的境界,恐怕有人骂你不是人。

倪云林生于无锡,祖父为本乡大地主,富甲一方,赀雄乡里。父早丧,弟兄三人,同父异母长兄倪昭奎是当时道教的上层人物,虽同兄长长大,虽早年丧父,倪云林并没有受苦受难,少时养尊处优,倪昭奎又为他请来同乡“真人”王仁辅导课业,这也为他养成了他不同寻常的生活态度,清高孤傲,洁身自好,不问政治,浸习于诗文诗画之中,和儒家的人世理想迥异其趣。倪云林是如何一世干净,一生清洁的呢? 

倪云林每天都要把家里的东西擦几遍,使用的笔砚,每天都有专人负责擦洗。庭院里的梧桐树,每天派人挑水洗净,以致梧桐为倪公的洁癖而殉身。

一次,朋友徐氏来访,适逢倪云林的仆人入山担泉水回来。倪云林用前桶煎茶,后桶洗脚。徐氏莫名其妙,问其故,他说后面那桶水被童子的屁气弄脏,所以用来冼脚。接着徐氏参观并体验了他的高级厕所,倪家的厕所下面有木格,中间塞满鹅毛。大便落下,鹅毛就飘起来覆盖了,一点臭味都没有。连厕所都如此清雅,徐氏便要求留宿。倪云林怕他不讲卫生,巡视了好几遍,才放心离开,及至他睡下之后,听到徐氏咳嗽了一声,就再也睡不着了,天亮之后,赶紧让人寻找痰迹。仆人们找遍了整座房子一无所获,还是倪自己在树下找到一片颜色稍深的树叶,当作徐氏昨晚的“罪证”,捂着鼻子命仆人拿到三里地外丢掉,并让仆水扛水洗树不止,弄得徐氏十分惭愧,灰溜溜地走了。

倪云林因为爱洁,所以对女色很克制。有一次,倪先生突然思想解放,上了一次歌厅,并看中一位“小姐”,把她约来过夜。但又怕她不洁,心想,不是有句广告词说“洗洗更干净么?”于是叫她洗澡。洗完上床,扳来翻去,上看看,下瞅瞅,这摸摸,那闻闻,认为她还不干净,要她再洗,洗来洗去,歌妓怕也洗感冒了,天也洗亮了,倪云林丧气地掏出小费一拍:好了,好了,你走吧!

其实,倪云林还有道德洁癖,有一次起义将领张士诚的三弟张士信,派人送来绢和金币求画。倪云林当场撕绢,说他不能为王门画师。由此得罪了张士信,后来张要杀他,经人说情,就打一顿鞭子。倪云林挨打时一声不吭。后来有人问他:“打得痛,叫一声也好!”倪云林竟说:“一出声,便俗了。”

这个男人的洁癖不仅激怒了敌人,也丧失了朋友。倪云林不惧暴力,就怕别人利用他的洁癖作为报复整他。所以后来有人抓他去坐牢,就故意把他绑在粪桶的旁边,令他痛不欲生。就是这样一个视洁如命的人,却是不洁而终。关于他的死因有多种版本,一说倪云林临终前患痢疾,拉得满床都是,恶臭熏天,无人可以靠近;一说他是被朱元璋扔进粪坑淹死。这个说法可信与否无从考证,但这事朱元璋能干出来。他想老子当年当叫花子,那能干净吗?如今不也黄袍加身,你以为你是什么鸟?就清高成这样了。

这两种死亡的结局对倪云林来说确实很富有戏剧性。但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倪云林的洁癖和孤高,使他得罪了不少人,从而造他的谣,你生前不是爱干净吗?我偏叫你落个肮脏的下场。

洁癖是比较常见的心理障碍之一。由于教育的影响,很多人爱干净。长期过分的爱干净,以至于影响了正常的学习、工作和生活和社会交往。男人有洁癖是件很讨厌的事,这样的人人际关系紧张,很难与集体相容。在酒桌上,对于不吸烟不喝酒而且对饭菜甚至雅间、座位都很挑剔的人,我是注意保持距离的,我觉得这样的人太危险。

我刚上班时同舍一同事,大概是因为出身高干家庭,一不小心就有了洁癖,但他是自洁而不他洁,晚上睡觉时往地上吐痰。他的东西别人不能碰,更可笑的是上洗澡堂不脱裤衩。这也都没关系,可气的是,我的同学朋友来了他的床不让坐。惹得老闵好不开心,索性不理。两年间没多说过几句话。他的一个同学知道他这个毛病,有一次,几个同学来了,那个同学把他抱住,让另外的同学在他床上滚了几滚,可怕那小子气坏,感觉就像谁把屎拉到他床上了。

我上初中时,宿舍有一同学单四哥就有一种心理洁癖,吃饭时谁要是说“屎”字他就急,眼睛瞪得像铜铃,可惜,他的愤怒是苍白的,因为个头小,打不过别人,所以,他能做的就是气哼哼地把饭倒了。于是,只要你不想让他吃饭,这一招准灵。其实,那时我们的宿舍卫生太差,门口大小便随处都是。有一位同学就爱逗他,说我就不在乎,就是你蹲在我碗沿子拉屎,我还能把这碗饭吃完。当然,这样说未免恶心了点,但至少他的免疫力要比单四哥强。

若干年前,一在京当老师的同学携夫人回到盐池县城,同学们争相请吃,盐池人嘛,大不了吃羊肉,吃荞面、羊杂,再就是烧烤之类,但是同学夫人大概有洁癖,一上桌嫌这脏嫌那不干净。如此一来,同学们的胃口都倒了,先前的那份因多年不见的友善与热情全化为无奈和愤怒。我不在场,如果在场,一定会拂袖而去。求毛病那么多还带回来干啥?还好,这是在县城,你农村的家更脏,你那泥腿子父母她更不待见。这种吊女人还他妈往回带?

我们常说臭男人,骚女人。其实,来到这尘,我们大都是污浊之物,贾宝玉说男人是泥做的,女人是水做的,即女人比男人干净,而中国传统性观念中,女性是不洁的。其实,贾宝玉是懂爱的人,对他所爱的东西,自然认为是干净的。就像西方某大人先生被眼前判死罪的妓女的美貌征服,他不觉她脏,相反,认为她的每个脚趾头缝都是干净的。

洁癖一般都是极端的完美主义者。中国古代文化就是一种极端完美主义的文化,催生了大量的洁癖患者。屈原就是一个有极端洁癖的人,他自命清高,峨冠博带、奇装异服,说自己“纷吾有此内美兮又重以修能”“举世皆浊我独清”。他所歌颂的是香草美人,是理想政治。最终他只有投江而死。屈原搁在今天,他仍是死路一条。这种人只适合死后供奉,任何一种世俗社会都难以把他相容。  

洁与不洁,在不同的文化里解释完全不同。中国的隐士都有洁癖,自我美化。而西方(包括印度)的苦修者却满身污秽,用肉体肮脏来报复精神的不洁,用自渎的方式来净化。奈保尔的《幽暗国度》里写印度人当街大便,因为在印度教里粪便与黄金同义。农民一般没有洁癖,他们的身体与自然融为一体,在他们眼里粪便意味着粮食。儿童没有脏洁的区别,他们对粪便有特殊兴趣。情侣之间似乎也会忘记这个概念,所以,他们能浪漫到每一寸肌肤。在一个充满自然细菌和精神病菌的世界上,过度洁癖反而会导致免疫系统功能的丧失。

道德洁癖与文明禁忌相关,最初起源于生物性恐惧,后来抽象化为道德洁癖,最终又在个体身上表现为生理性洁癖。古代女子因为男人拉过她的袖子就把胳膊砍了,这正是道德洁癖向生理性洁癖过渡的极端形式。道德洁癖最后变成了伪善,不愿承认人的基本欲望,只有通过阉割来实现“净化”。 网上有著名的搞笑图片《洁癖男的初恋》,男人脸红脖子粗表白完“三字经”后说“我去拿套子”,女方一边捂着脸嗔怪一边乐含羞等待,结果男人头上罩着避孕套就出来了,“这样接吻比较卫生……”从这个笑话的阴损程度看,我们对有洁癖的人充满敌意和反感。

不少独裁者有洁癖,比如纳粹就是一种血统洁癖。最新的例子是萨达姆,法国记者拍摄了一部纪录片《萨达姆大叔》,其中揭发了萨达姆鲜为人知的洁癖,前伊拉克大臣说,和萨达姆见面的人必须微微弯身,接受身体干净程度检查,“这位伟大的领导人十分害怕细菌。”可见,一位“伟大的”洁癖患者可能就是最大的精神病菌。

在这个污浊的世界,我们能做到干干净净吗?干干净净固然是文明的表现,但是,水至清则无鱼。如今想来,对于那些有洁癖的人,我们也不能怨他,他们是病人。小人物有洁癖就有了,大不了是毛病,如果大人物有了洁癖,那可能要坏事,比如说希特勒。因为你将这种洁癖强加于他人或社会就不免要发生闹剧或是悲剧。当我们干净到倪云林那份上,活着于人于己还有什么意义?你看着人家恶心,人家看着你心烦,还不如一头撞在南墙上死了干净。

责任编辑:书带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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