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2019,匆匆——
2017,2018,仿佛昨天清晨刚走出惜农堂时手里捏的两个肉包,新鲜着冒热气。混在高高矮矮低语前行的早读学生人群里,匆匆前赶。还不及走进博雅楼,冷冽冽的风一卷过,时间已提前大啃大嚼完了我的2019。
这最后一两日,不过是时间嚼过的些许碎末渣子,不小心吹落掉进书院地面的隙缝,和着尘屑,默然着......
放假。安静下来的博雅楼,鸟雀们便踩着悬铃木的瘦枝,一跃而下。蹑足,独行,一伸,一啄,2019的最后两日,也就衔在了雀们的鸟喙里,不吱声,嗖嗖地箭离。目之所及,转瞬即逝。
痴望。2019,大约早被鸟雀们衔回南山密林深处的某棵树。那树也许还绿着,鸟雀们轻悄悄地吐出时间的细屑草根,耐心地拾缀,梳理,细细密密地做成温暖的窠臼。在某个幸福的时刻,枕在时间的巢穴里,安安然然地睡去。我的2019,却舍不得睡去。
灯阑珊,踽踽行,夜深月色寒。我的2019,正没入时间的渊底......深潜,打捞,晾晒,重温2019,且缝一些时光在前行的背囊吧!让生命的朝圣,在时间的路上盈几缕馨香。
回首。一次次来回,博雅楼寻寻觅觅的行走;一遍遍熨贴,教室内外焦焦躁躁的目光;一回回笃定,求索路途中漫漫长长的追问。
无数次,在2019昏黄的路灯下,我照见我,重逢我。树印证这一切,印证我的2019,印证2019的我。
当树招摇着婆娑弄影时,我就会走进它的影儿里,跌倒在树影的怀里,不动。贴近些,再贴近些,静穆着与树拥抱。虚空里,树低首,看到了它自己。我,也看见了我自己。
平日的地面,粗砺坚硬。对树凝望,树们总也笔挺地笔挺地立着立着,努力地长着长着,伸向天空。没有鸟雀飞过的天空,时时会有更大的鸟轰隆隆飞过。常呆想,天空何时伸下一云梯,转眼间将我荡走?时间这么久这么久了,久到树们会最终忘记自己的模样么?我也会忘记自己最初最初的模样么?晚上,总会有路灯的时候,偶尔也有月光,一切就会好起来。
夜晚,当一切安静下来的时候,树会更安静些。路灯里,月光下,树们会照见自己。下雨天,当地上撒满亮晶晶的细碎镜子时,树们也会照见自己。每当这时,我总是喜欢不尽的。树照见自己的时候,我就会与树拥抱着重逢。这一点,我和树都很清楚。
记得有一回,涵芬楼前。我大约太认真太认真地埋首走路,醉心于树的重逢。有两个走在我旁边的学生禁不住笑问:“老师,你在地上找什么?”我抬首,答曰:“我在地上找金子!”言毕,我和学生,都笑了。看树影,看我与树的久别重逢,看我与树的影子神契情合,心里实在美妙无比,我和树互相印证。
无人知道,那影影绰绰的重逢,是我的期待——虚空里,我会逮住时光的脚踝。
也无人知道,我喜欢涵芬楼前的树,这就是我裹足停驻的理由。香樟树,喜树,悬铃木,榆树,茶树,还有黄梅树。我熟悉他们,每天。我凝望悬铃木的果子,漫漫时光里,我看绿了果子,又看黄了果子。鸟飞来,又飞走,树叶鲜嫩,又一地萎落。时光,贴在树们伟岸的身姿上。在无法触及的高度,我仰望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抚摸树梢,永难企及,也永难抵达,树长成自己想长的模样。当树低首时,会照见我的2019,在树的目光里,我看到自己长成的模样——
我的背脊挺如树般,我的骨骼如树般,还有我渴望,也如树般。
寂然相伴,永远相陪。搬进二三子楼已一年。窗前的刺木通,树叶开始绿中隐黄,时光疏朗它的枝条。南山在冬日的注目下日甚一日地消瘦。2019,悄然走远。我甚至来不及在它的年尾,戳上一枚鲜红的印章。
匆匆,太匆匆,我的2019最后一片树叶,即将滑落。是以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