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未忘,小寒那天
昭和·午安
今日小寒。
想起金庸小说里的奇女子瑛姑,那年桃花妖冶时节,他出现,一如清风,恰似明月,为九重宫阙,平添生机,荡漾温暖。
他如何杨柳依依地来,便如何雨雪霏霏地走。
她无法挽留,只好默默在回忆里困守,只好为他千山万水,殷殷去寻。
缠绵痴怨一曲《九张机》,回回遍遍地吟哦着,“可怜未老头先白”,终于催生出华发,终于渐渐暗淡、消殒了芳华。
“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此“晓寒”非彼“小寒”。
一个入骨入心,黯然思绪流动,一个是时令更迭,物候转换的印迹。
小寒时节,一见这名字即知,天地是真正更加寒凉几分了,然而,至少有回忆可供取暖。
这名字里,氤氲着一个传奇女子的伟大,所为何故,所为爱意。
张爱玲小说《心经》里,深深爱慕自己生身父亲的女子,亦有这个名字。
这份爱,只能放在唇齿间辗转流离,噤若寒蝉,不能欣赏明亮天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情爱本已寂寞蚀骨,不可说的情爱尤甚,难怪张爱玲给了她这样一个名字。
小寒二字,仿佛注定不寻常,也注定凄凉。
一如这萧条时节,冷了尘世,冷了凡人,冷了时光,亦冷了自己一颗心。
小寒。
闻弦歌,知雅意。这样名字,应是恬淡又有点清冷的女子,喜欢独来独往,偶尔满怀情思,偶尔抑郁不出声。
走在小巷深处,步步传音。没人听闻,亦不足惜。她已习惯这人间的冷清,她亦不是温暖如春阳的女子。
小寒,比凉多三分,应似殷离。心里繁花织就,面上冷漠如冰。
爱一个人,便是一生,绝不勉强推诿,绝不曲意逢迎。
应是郭襄女侠,得则喜,错失,一个人亦走遍尘世,一个人,亦看尽峨眉风雪。
应是深深宫闱里的寒香见,倾国倾城又如何?
不过是“得非所得,愿非所愿”罢了。
那个人死了又如何,他曾热血沸腾地来过,解救她于水火,她的心,始终为她“起舞弄清影”地贞洁凛冽着。
一代国君宠她至奢靡境地又如何,不是那人,终究也不是。
姹紫嫣红开遍,好景难再,而今断壁颓垣,良辰美景曾相识,奈何天妒人怨,化为离人泪。
赏心乐事,落在别家院。心上生了茧,悲喜只为一人交集。
拼了全部,拼了芳华,也无悔。
感情洁净至于奢侈,质本洁来还洁去。
与小寒有关的女子,与小寒有关的故事,仿佛帧帧凄迷,令人泪眼朦胧,那一滴泪,却是坠不下来的,始终悬在那里,悬着......
夜里感到凉意遍身。皮肤心地,于时节交替更迭十分敏感,仿佛自此才真正入冬。
冬的气氛遍天遍地,可以满心盼望一场盛大绚烂的初雪。
睁眼,夜雨的吻痕留在地面,一夜浓情。
风声未曾听闻,倏忽降下的气温已可见一斑。
想起前几日的艳阳,似做了一场大梦,醒来,换了人间。
底楼道旁植着株株赤裸树。红叶清冷,暖不了这时节。轻轻掐下一枝,靠在桌角玻璃瓶中,悦目悦心。
红楼梦日历里写,小寒胜大寒,至为阴邪之时,宜食蒜葱,羊肉等性温食材,宜食糯米饭。
这时节不宜独自兀立风中,宁愿缠绵睡榻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亦不适合回忆。
听蔡小月的《山险峻》,女子的吟哦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似有满腔话语要说,此恨绵绵无绝期的劲头。仿佛将一线愁丝千回百转拉扯,一脉流水,荡漾开,流转来,那愁的涟漪,始终盘桓氤氲。
险峻山,险峻世道,险峻人心,险峻命途,分明叫人愁瘦了眉,愁弯了腰肢,愁损了红颜。
读张爱玲的冷清,会眉心发皱,轻易生发泪意。然而,以毒攻毒实在为世人欢喜。
“如能忘掉渴望,岁月长,衣裳薄。”
许多日子,只是少一杯暖透心肺的热茶,只是渴。并非歌里渲染得过分浓烈的爱恨。
太多的时分,我们会忘掉曾经历过苦海,以为已抵达彼岸,面露平静,不悲不喜。
这才是最执着的生之剪影。
然而,究其始终,快乐是要紧事,岁月无多。
小寒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