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走回故乡
独自走回故乡,这是一个卑微的愿望,又是一个伟大的愿望。
对于从来没有离开村镇的人,这是一个惯常的行为,他们从田里归来,便是回到了永远不变的家。从出生到过世,都始终在那里,不曾半日的离开。据说大哲学家康德也是这样。甚至在不到一百年前,或者是三十多年前,好多乡里人都是足不出户的,尤其是女人。解放前闹饥荒那会,很多人逃到外乡去觅食,父母亲也曾有过此经历,他们逃到了来安。在父亲的记忆中,那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了。那段经历也曾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象。后来随着我治病、上学、工作等,地点的不断变换,父亲到了不少的地方,来安也不算什么很远的去处了。但因为是年轻时候的经历,且历经了无数艰辛,依然牢牢占据着很高的位置。
我从小便到过不少地方,最初的一次想回到家是在大概十岁那年,突然发了洪水。我其实离家依然很近,是在镇上的舅舅家里。相距也不过八里地左右。但看到天地一色,茫茫无际的大水,将树木和村子都揽在了怀中,心中不免充满了恐惧。本来应该是水退了之后才好回家的,但我一直闹着要走,于是表哥和侄子便背着我,一路趟着深深的水,把我送回了家。因为路面都看不见了,只能依靠树木的位置来判断大路的所在,有好几次,掉到了周围的河沟里。现在想想都有点后怕,也为当时的倔强而后悔。回到了家,屋子已经在水中苦苦挣扎,好多根木头支撑着。我始终坐在床上,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忘的日子。
故乡的概念是非常模糊的,范围也不确定。在村庄,家就是故乡,回到家就会找到了温暖。在镇上,村子就是家,看到了村子,就看到了家,那炊烟那白杨那河沟都是特有的亲切。离开县城,回到县里便感到回到了家,那杂乱的街道,仿佛不修边幅的亲人一样。出了省,回到安徽便感到离家好近了,一旦火车驶进了安徽,家的感觉就自然涌过来了。出国之后,一旦过了边界,过了安检,感觉就回到了故乡回到了家。
故乡与家始终是联系在一起的,没有家便没有了故乡。当然,也不尽然。当父亲过世,母亲又随着我来到了城里,按理说,家已经淡了许多,但对于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我依然有着浓厚的感情,那些树那些沟沟坎坎,还有那片苇塘,其魅力不减当年。尽管老屋早已不在,已经被夷为平地,上面长满了邻家的庄稼了,但那年回去看了,还是很亲热。仿佛它依然在那里,不曾离开半步。
大学时代,在山东滨州,有一个暑假,特别想徒步走回故乡。不坐火车不坐汽车,直接走回故乡。虽说有千里之遥,但那种欲望很是强烈,最终因为各种原因还是没有实现。
如果我在乡镇或者县城工作,这个愿望将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愿望,甚至古稀之年都可以实现,因为县城离家也不过几十里之地。然而,现在,愈走愈远的我,随着年岁的一天天增长,几乎成了永久的梦想。
父亲在另一个世界,在那个粗糙的半圆形屋子里,始终向路边张望着,等着我归去。
我真的好想好想独自走回故乡,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