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地方,只有我们知道
这是属于我们的时间,就我和你。
电影《再见,总有一天》当中,西岛秀俊饰演的东垣内丰是一个在日本东部航空驻泰国分公司工作的优秀青年。
因为一次聚会,他邂逅了朋友的约会对象——美艳妩媚、风情万种的真中沓子(中山美穗饰演)。
东垣内丰不是没有心动,事实上,从她走进餐厅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都无法从她的身上转移。
只是碍于朋友的缘故,他无法将自己的心意表现得太过赤裸。
直到这个冶艳的女郎出现在他的家门前。
一双灵动似鹿的眼睛,却又容载着太多雾气弥漫的故事。
当她看向你的瞬间,你只有沦陷沉迷。
她整个人都仿佛一个谜,让东垣内丰情不自禁。
你不光想要探寻她的肉体,更想追究她的灵魂。
需要怎样的人情历练,才能够修炼出这样的“看似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宛如海伦一般光彩熠熠,令人目眩神迷的气质。
虽然此刻的东垣内丰,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夫。
一段逾越道德禁忌的恋情,就此展开。
他跟着她走进奢华无比的酒店套房,房间的名字叫“毛姆”——
这位连民国女作家张爱玲都“青眼有加”的英国作家,这个写尽男女情欲、人性曲折的“刁钻”男人,在此为两个人“干柴烈火”的热烈情欲“镀了一层金”。
两个人在曼谷,开始了纸醉金迷的奢靡生活。
真中沓子像是一面镜子,她映射出了东垣内丰内心的汹涌欲望——对于物质的、对于情爱的。
而这两种,都是他身在东京的未婚妻所不能给予的。
真中沓子象征着的,是一切超脱于世俗的、平凡的、庸碌的存在,就像一个如水晶球般空灵纯净的梦境。
但是最终,他依然选择了内敛含蓄、温婉平顺的未婚妻。
就像张爱玲小说里的佟振保,选择了忍辱负重、平淡如水的“白玫瑰”,放弃了热情如火、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世人都难以抵抗住尤物的诱惑,然而最终很难不归顺于平淡的流年。
因为放纵奢靡是难以长久的,还因为浓烈浮华总让人无法感受到脚踏实地的滋养。
人终究是矛盾的,人无法不屈从于自己的矛盾,男人不得不如是。
他不过是做出了,普天下男人都不会拒绝的选择。
红玫瑰会是最完美的情人,然而她终究无法成为能够心甘情愿地端坐于家中相夫教子的妻子;
白玫瑰会是最端庄的妻子,然而她终究无法给予男人超脱于世俗藩篱、极致浓烈的心灵震撼的情人。
二者不可得兼,舍身而取“义”者也。
无论放在天底下哪一个男人面前,这都是无法一笔挥就、三言两语勾勒定论的难题。
多年后,饱经沧桑的东垣内丰再次回到“毛姆”,此时此刻的真中沓子虽然音容宛在,但难免美人迟暮,而且病重难返。
是啊,每个人终将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年轻时候的东垣内丰,选择了细水长流,就无法缝补这些年“寡淡无味”的遗憾;
年轻时候的真中沓子,选择了“穷奢极欲”,就避免不了被风雨如晦的世道消磨的苦楚......
两个人坐在餐桌两旁,不约而同地戴上了老花镜点餐。
何处寻觅当年的火树银花,如何重逢曾经的意气风发?
彼此尴尬地相视一笑。
相见何如不见时,岁月轻狂,将人堪堪辜负,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这一幕,叫人心生恻隐。
一如佟振保与王娇蕊电车相逢,礼貌寒暄,欲拒还迎;
一如李碧华小说《霸王别姬》里的段小楼和程蝶衣,在香港澡堂相遇,一个潦倒半生,一个娶妻度日,共叙惨淡流年。
似这般,倒不如不见的好,便还能心存一些烂漫遐想,永久怀念,永久繁星璀璨。
便还能在无数的琐碎寡淡的岁月片段当中,时时躲去“毛姆”的金碧辉煌里面,捡拾多年以前的火热荣光。
*
一段不为世俗所容的情爱,在燠热湿润的曼谷,在华丽清凉的“毛姆”,永久华枝春满。
这个地方,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是属于他们的秘密宝藏,谁也无法夺走。
人世间的很多感情,未必能走到善始善终,白头偕老,大多数零零散散,纷飞天涯。
但因为有过那样“一个地方”,仿佛便能获得无穷慰藉,午夜梦回时候,也能够叹息一声死而无憾。
对于周慕云和苏丽珍而言,“这一个地方”是“2046”,他坐在那里细细抽着烟,沉沉写着字,她靠在床畔痴痴望着他,密密想着他;
对于李云泰和玛格丽特而言,“这一个地方”是那座墙壁刷成蓝色的风格的房子,他躺在那里,赤裸着身体,任由她处置,两个人互诉衷肠——
"我们再也见不到了,永远都见不到了吗?"
"永远。"
"如果能……"
"不。"
"能忘得了吗?"
"不。"
"会跟别人做爱吗?"
"会的。"
"然后有一天会爱上别人。"
"没错。"
"再后来有一天,我们会跟新人讲到我俩的事,讲到当年的情景。"
"再后来,又有一天,很久以后,很久很久以后,我们会把这段经历写下来。"
"我不知道。"
"有一天,我们都死了。"
"是的。爱情会随着尸体装入棺柩。"
"是的。但棺柩外还留有那些书在。"
"也许吧,现在还难以预料。"
"会有的,我知道。会有书留下的,我知道。"
对于安妮和金刚而言,“这一个地方”是骷髅岛上那看得到远方璀璨艳阳的悬崖顶上,一个纯真忧郁的金发女郎,一个力大无比的猿猴野兽,如此突兀的组合在那一刻却丝毫不会令人感到讶异,只感到在静谧的天地间,原来爱与被爱不分种族国界......
为何对“这一个地方”念念不忘?
因为我们终将离开,去到山水之外的柬埔寨、巴黎,或者灯火煌煌的纽约。
可是在那灯红酒绿里,再也寻不到那一种花枝招展的美好安逸。
还因为,我们或许再也遇不到曾经一同屹立于天地之间、被爱神的温柔目光垂怜的那个人。
我们不会停止寻找,寻找他(她)的眉眼、寻找他(她)的音色、寻找他(她)的灵魂......
像琼瑶小说《烟雨濛濛》里的陆振华,到处拈花惹草,只为了拼凑年少时候爱过的那一位千金小姐;
像电影《惊情四百年》里的吸血鬼德古拉,跋山涉水寻找他曾经因为战争而无辜殒命的新娘;
像亦舒小说《纵横四海》里的罗四海,命途多舛,饱经风霜,在兴盛荣衰、有意无意里,始终不曾割舍年少时候那一墙之隔处的女孩儿的“音容笑貌”.......
天地间,如何重逢那地方,如芬芳桃花源,莺飞草长,爱的人在眼前,在心上。
天地间,如何重逢那妙人,如日月北极光,绚丽华美,照得人心醉,不知归路。
*
每个人的身上,都藏着一幅经纬交错的地图。
一切相遇错过的故事,都在地图上盘根错节、眉眼分明。
一切爱过失去的人,都在地图上衣香鬓影,音容宛在。
幸运的是,有时候,我们还能够回到旧地,追忆缅怀。
虽然一切可一而不可再,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但至少证据分明,不会自怨自艾,恍若黄粱梦境。
不幸的是,有时候,当我们依着记忆追踪找寻,却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原来世事苍茫,人间斗转星移。
彼时爵士乐飘扬的咖啡厅,成了人头攒动的游乐园;
彼时飘扬曼妙的垂杨白堤,成了生硬突兀的高楼大厦;
彼时落满梧桐黄叶的街心广场,成了人声鼎沸的大型商场......
物换星移几度秋。
真正只有自己还记得,那丝丝缕缕、深深浅浅的前尘旧事。
多遗憾,我们终究被世界遗忘;
多嗟叹,这一个地方还烙印在我心上,水滴石穿,海枯石烂。
世界将我磨蚀,千钧之力,我一腔孤勇抵抗,螳臂当车;
时间催我前行,边走边忘,我执着不休,满目沧桑隐藏。
这一生,都是在这幅地图上涂涂抹抹、勾勾画画。
山一程、水一程,横竖撇捺里,悠悠度流光。
有一天,当我白发苍苍、目光杳杳,蓦然回首,隔着烟水苍茫,我会看到——
有一个地方,温度妥帖,潺潺的音乐在耳边浮荡,我曾放心无碍地噼噼啪啪打字、心平气和无牵无挂地睡去;
有一个地方,我曾赤着双脚,像梦游般在午夜里逡巡,看着窗外的星辰,一点一点升起如情人的如水目光;
有一个地方,月光幽幽映现在湖面上,石桥岿然无声,人影稀疏,你我衣着得体,言语温柔......
有一个地方,只有我们知道。
有一天,你也会想起来,在那绵延展开如锦缎的岁月长卷里,曾有那么一个地方——
那里春风骀荡、那里夏荷飘香、那里秋光明朗、那里冬雪飞扬......
-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