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生活里的不堪,被这片戳穿
那时候的铁轨很长,火车很慢,新疆很远,只有姥爷近在身旁。在漫长的童年时光里,留守儿童蒋小兰最初的日子是枯燥而压抑的,她并没有像名字的寓意君子如兰那样,因为高雅的气质而受人喜爱,反而因为同蒋介shi一样姓蒋而成为了小朋友口中的阶级敌人。
那些年,遍地都刮着文革的风,身为知识分子的爸妈都被安排到新疆做知青,留下孤苦无依的小兰跟着姥爷生活。老人一生历经沧桑,早年丧妻,晚年丧子,一番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照看好外孙女小兰成了他生活的唯一寄托,一老一小,相依为命。
冬日的早晨,热水的雾气氤氲上升,火炉隔开屋外的寒冷,姥爷细致入微地照顾着小兰的饮食起居,甚至连棉袄也要烤热了再给她穿上,小兰吃着热乎乎的面包时,姥爷就在后面给她梳好麻花辫,多年的练习让老人这双笨拙的手也变得灵巧。
一出门,大雪纷纷如鹅毛,两人捂得严严实实的前行,小兰踩着姥爷走过的大脚印,丝毫不会担心路滑摔倒。过了一会,大雪已经在屋檐落下一层白霜,却没有掩盖住学校前黑板上同学们的谩骂,因为姓蒋的原因,小兰被同学们孤立,受尽委屈。姥爷想找老师寻求帮助,却被小兰阻止,赌气地跑开了。
学校俨然是去不成了,整日在家无聊的小兰成了小调皮鬼,打碎了姥爷的酒壶盖子,却躲在桌子下面不承认,最终在五分钱的诱惑下又交了出来,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怕挨骂罢了,可小孩撒谎更不能让容忍,姥爷生气的拿出戒尺准备打她手心,五分钱也便宜了前来乞讨的叫花子。
胡同里没有年纪相符的孩子同小兰玩耍,她就整日趴在窗台托脸望向天空,黛色的墙,墨绿的树,却更显得形单影只,每每这个时候小兰就会钻进大衣柜里,偷吃姥爷藏着的奶糖,童年的记忆里,大约就只有一只洋娃娃陪着她。
小兰最常问的一个问题就是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吃饭的时候问,洗澡的时候问,姥爷也不耐其烦地告诉她,他们在参加祖国建设,等把祖国建设好了自然就会回来,小孩子的内心最容易缺乏安全感,但姥爷却给了小兰一个完整的童年。
但学校还是小兰最头疼的地方,直到一个淅淅沥沥的下雨天,小兰在学校外踱步犹豫不前时,同村的小翠姐拉着她去看别人练习体操,小翠姐来这儿是因为她的相好在隔壁教武术,小兰来这儿则是因为不想去学校被人欺负,但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在这里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看着一个又一个体态优美的女孩儿在挥洒汗水,小兰幻想自己也是她们中的一员,身穿体操服优雅地伸展肢体,可现实却是因为逃课被姥爷打了两下手心,虽然戒尺裹着绒毛并不是很疼,但小兰仍旧委屈地躲进大衣柜,抱着洋娃娃默默抽泣,把自己想象成天底下最可怜的孩子,心疼的抱住幼小的自己。
再次见到体操是在牙科医院的挂历上,挂历上的人是体操冠军蒋绍毅,小兰很纳闷为什么同样姓蒋,他却可以被万人敬仰,自此之后练体操得冠军就成了她最大的愿望,她常常撑着伞坐在绿油油的田野高地上,在白蒙蒙的雾气里幻想未来,瘦小的身板和坚定的眼神让人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自打那天过后,姥爷听说练体操进了国家队就可以不用做知青,就把小兰送去了体操房。最初的训练惨不忍睹,仅是一个下叉劈把她疼得放声大哭,一旁的姥爷听着更是于心不忍,但是在练体操得冠军这件事上,小兰却丝毫没有退缩,一定要成为像蒋绍毅一样的人,才能摆脱别人眼中阶级敌人的身份。但有些事并不是仅仅只靠努力,不出众的天赋加上练习时间过晚让小兰始终无法摆脱业余者的标签。
不久后,妈妈从新疆的来信中也对小兰提出了表扬,这使她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想法。但新疆在哪里,小兰无数次追随着缓慢行驶的火车,在热腾腾又刺鼻的尾气中想象着新疆的模样,日子也在这样的光景中飞速流逝,转眼间,小兰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但不变的是她仍旧在以业余者的身份练习体操,依旧会问爸爸妈妈什么回来。姥爷依旧是说他们在参加国家建设,等咱们把你出生那年买来的兰花养好了,他们也就回来了。
姥爷的这句话总算让小兰有了盼头,自此之后,她便把自己最爱喝的麦乳精偷偷浇一半在兰花上,为了让父母回来后看到自己学有所成,更加勤学苦练体操,姥爷更是在家自制单杠让她可以随时练习。但是几年过去了,小兰依旧没有摆脱业余体操者的身份,甚至连一套像样的体操服也没有,姥爷领着她来到服装店,却被告知体操服是不卖的只能体操队分发,无奈之下,姥爷就买了一件泳衣给她改造了一件。
小兰不禁幻想出自己穿上体操服做出优雅动作的样子,但这美好的幻像很快就被同学无情的戳破,学校里受尽欺负,体操队也并不友好,十几岁的少女在最明媚的青春里,除了姥爷身边再也没有亲近的朋友,她时常与孤独作伴
抱着那只不会说话的洋娃娃,她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憧憬未来,想象着长大后功成名就的自己,夕阳西下,落日的金光洒满全身,小兰一阶一阶地顺着梯子爬上屋顶,幻想着自己走向领奖台,大声朗诵着获奖感言,黄昏的余晖笼罩着小兰细小单薄的剪影,她挥舞着手臂向未来的自己问好。
但爬屋顶的行为太过危险,姥爷发现后严厉的命令她下来,小兰憋了一肚子委屈,这下一股脑冲着姥爷发泄出来,没有玩伴的孤独,父母不在身边的苦楚,被嘲笑业余者的自卑,这些都是姥爷所无能为力的,他尽自己所能给外孙女最好的生活,但依旧不能面面俱到。
小兰萌生了偷偷坐火车去新疆的念头,于是就在夜里偷跑出去,结果误入煤车,碰得灰头土脸,默默在火车站待了一宿,直到第二天天亮才被姥爷领回家,这次自知有错的小兰主动拿出戒尺,但姥爷只是笑了笑,反倒给了她一只万花筒,尽管没有谁的生活可以一直五彩斑斓,但是姥爷总是会尽力满足她的心愿。
还带着小兰去体验坐火车的感觉,威风凛凛的讲述当年他给李宗仁将军开专列的过往,甚至还买了两个哈密瓜假装是小兰父母从新疆寄来的,姥爷努力地给予正处于青春期的外孙女细腻的安心,最温暖的关怀流淌在点点滴滴的细节中。
姥爷把哈密瓜切成好多片,分给邻居们一起品尝,还留了厚厚的两片让小兰去送给体操教练,但是就连教练家的儿子见到她都喊她是业余的,小兰一气之下把瓜吃了个一干二净,并决定以后都不要再去体操房锻炼。
她把练功的地方转移到门口的那条胡同里,还时不时地引来邻居们的观看和夸赞,她觉得这里比在体操房练习快活多了,于是更加卖力起来。随之,一个我们无法逃避也终将面对的话题闯入小兰的世界
做知青的小翠姐在一次山洪中失去了生命,小兰第一次知道死亡这个恐怖的名词,它像无尽的深陷和泥潭一样在默默吞噬着世间的美好。小兰故作淡定的问姥爷怕不怕死,姥爷笑着回答不怕,活着跟外孙女在一起,死了跟老伴儿子在一块儿,哪边都是他的亲人。
世间万物,周而复始,绵长的雨季过去了,那盆兰花也意外枯萎了,姥爷倒在了那年的深秋,一直身体硬朗的姥爷突然变得老态龙钟,医生说是因为他太老了,身体的各个器官都在枯竭,只有心脏还在强撑着跳动,小兰明白姥爷这是在为她努力活着,他实在不忍心把小兰孤苦无依的留在这个世上。
仿佛一瞬间,那个小女孩就长大了,不再调皮不再任性不再憧憬未来,而是学着姥爷小时候照顾她的样子照顾姥爷,生火、做饭、在过年的时候张罗一桌子好菜,热热闹闹的陪姥爷度过最后的时光,可熬过了寒冬,却没耐住酷暑。
又是一个闷热的雨季,姥爷和小兰躺在床上休息,听着姥爷沉重又缓慢的呼吸声,起伏的胸膛看上去非常辛苦,小兰意识到姥爷天命将至,随时都会离开这个世界,她侧过头去抑制不住悲伤地痛哭起来,姥爷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像小时候那样扮孙猴子逗她,如果岁月可以暂停,多希望停留在这一刻不要走下去。
不久后,妈妈又来信了,十年了终于可以通信了,她和丈夫马上就要回来了,小兰拿着这封信与之前的信仔细对比,才发现之前所有的信都是姥爷代写的,为的只是不让父母的爱在小兰的成长中缺席。姥爷似乎也感知到女儿女婿的归来,有人接替他继续陪伴小兰了,他终于放下心中的那块大石,在一个天气晴朗的午后安详地离去。
姥爷出殡那天,天空洒下细密的雨珠,白蒙蒙的水汽朦胧了送葬人的眼帘,小兰跟着走了很久很久,到村口的时候,她打开那只画着兰花的木匣子,取出里面的勋章一一给姥爷戴上,她没有大声哭泣,声音淡然的与姥爷约定天上再见。
下葬前,小兰与运姥爷棺材的卡车擦肩而过,她明白,那是姥爷不想让她看见自己下葬。离别总是人生最难面对的关卡,斯人已逝,但记忆长存,像屋子里画在墙壁的兰花,任岁月变迁,它们永不凋零。好了,今天的电影就到这了,喜欢的话记得评论转发加关注,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