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静：英明的君王，糊涂的父爱

前情

第49集 新胡服骑射：互换

英明的君王，糊涂的父爱

汤静

公园前295年，在河北省邢台广宗县平台村南（春秋战国时期赵国境内，古地名为沙丘），一场血雨腥风的“沙丘之乱”已经接近了尾声。

秋风萧瑟，夜幕下，一个少年立在自己的行宫外，深邃的眼睛写满了矛盾与忧郁，不远处主父的行宫灯火昏暗，除了几只萤火虫不时舞动，里面死一般寂静。

沙漏的细微声响，让他心惊肉跳。现在的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对他都是痛苦的煎熬。

恍惚间，他回到了幸福的童年，母亲吴娃（孟瑶）貌美如花，正慈祥地对着自己微笑，父亲赵武灵王对自己疼爱有加。从小父亲就是自己心目中的大英雄，耳濡目染，他一点一滴教会了自己怎样爱惜百姓，怎样管理国家。他是怎样力排众议，废长立幼，决然把王位让给了年幼的自己，父亲的良苦用心，处处充满着浓浓的亲情爱意。

14岁，正是花季的年龄，而他不同，他身上过早地背负了太多的重担。江山社稷，国不泰民还未安呢。还有此时此刻他该怎样抉择？公子成和李兑嘴上不说，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羽翼尚未丰满，大权实则旁落，如果自己执意救主父，那么他们也许会连自己一起困住，再拥立新君。假使主父冲出这牢笼，这围宫的罪名，对自己的部下，对自己未来的王位也是致命的威胁。

为什么？

从前百般疼爱自己的父亲，竟然默许同父异母的哥哥公子章发动政变，若不是相国肥义舍身赴死，若不是公子成，李兑从都城邯郸及时赶到，自己早已死在刀枪之下了。

他想不明白，父亲还是那个父亲，为什么假借看墓地之名要帮哥哥？为什么当初他执意把自己送上这个王位，现在又要收回大权？上天呀，请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父亲已2个多月没有粮食了，他卧在床上一定是奄奄一息了吧？他……少年的眼里，有晶莹的液体流出，心如刀绞。

一代政治家军事家——赵武灵王，在“沙丘”也正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买单，行宫里本无太多粮食，迫不得已，他掏鸟蛋吃幼鸟，最后活活被饿死在自己的行宫里，而宫外不远处，就立着他视为掌上明珠的儿子。

“骑射胡服捍北疆，英雄无愧武灵王……两千几百年间事，只剩蓬蒿伴土墙。”我国著名的历史学家翦伯赞，在登大青山访赵长城遗址时，写下了这样的一首诗，赞美的同时，也有深深的叹息。赵武灵王的前半生，为自己赢得了无数的赞誉，著名文学家、历史学家郭沫若也发出了“骑射胡服思雄才”的由衷感慨。

据史料记载，赵武灵王的四个儿子，各个不凡。如果他没有过早禅让；如果没有作出更加致命的废长立幼的决定；如果后来他坚决维护已经木已成舟的王位，协调长子与赵惠文王的关系；如果他以国家稳定的大局为重，率领四个儿子携手并肩，君臣同心，或许能开拓出更加繁荣富强的赵国疆土吧？

但是他没有，他时常头脑发热，感情用事，糊涂的父爱频频泛滥，看到哥哥公子章躬身伺奉弟弟，他心中不忍，觉得当年愧对长子，他代为长子讨封，默许了公子章发动了“沙丘之变”。

同是自己的骨肉至亲，他一样爱他们，公子章何尝不是赵武灵王眼中的希望，他是赵国的宠儿。只是后来随着母后的死亡，继母来临，公子何的降生，自己的太子之位也丢失了，他美好的梦彻底破碎了。父亲这种朝令夕改的温度，让他们兄弟二人都难以接受，最终反目成仇。

自古王位的争斗，就是残酷而激烈的。废长立幼，是赵武灵王一生中错误决定的第一步，继而他又亲自挑起了兄弟二人之间的争端。国无二主，赵武灵王从自己的感情出发，忘记了从全局考虑，他不仅亲手葬送了长子的性命，也给自己挖好了坟墓。

站在平台村遗址前，望着茫茫黄沙，遥想着邯郸赵武灵王的雕像，那神情那气度，那踏马张弓的英姿飒爽，是何等的威风凛凛，而他死前定是千般无奈，万般悔恨了吧？

可惜的是，一世英名最终毁在自己手中。

刊发于2021.4.9《劳动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