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离别
雨,稀疏着,风,肆虐着。吃完早餐,母亲最后一次看着女儿去学校,然后我们带着行李出发“去如皋”也是“回家乡”。那一路的风雨啊、那一路的笑谈,从牙牙学语聊到蹒跚学步,从我们的孩童时期说到了女儿的成长趣事。
我谨慎地握着方向盘,却时不时的思绪游离,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了我的挡风玻璃。难那,病痛折磨得妈妈夜不能寐,虽已无法医治我又怎忍让母亲客死他乡。于是便有了这一趟的“回家”。其实还是将妈妈拉到一家预约好的医院。住院手续办得快捷顺当。病房的设施于我是个意外。护理院的病房类似于一个两居室,四个床位、带独立的卫生间,虽然因为我们是“临时加塞”住的是加床,但比起我们之前的住院条件那简直就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安顿好,便开始有病友过来聊天。如好友所言,“医院不是好地方,但绝对是有故事的地方”,病友们闲暇的时候总是想知道别人的故事。这不是一家专业的临终关怀医院,周围的病友也生着不一样的病。我们同病房有两个糖尿病的、有一个摔断腿的,这种环境也是我觉得特别能够接受的,毕竟那种专业的临终医院天天都有人走。那些专业的肿瘤科住着的都是肿瘤病人。那种环境会让人觉得压抑,而在这个病房只要自己不刻意提自己的病情也便没有人刻意打听。当然我说这些也是局限于母亲当时的病情,毕竟我们那次住院实质上是一次“临终关怀”。早在两个月前母亲的病情已被判定为“来日无多”,我们是在病情加剧后才决定回家住院的。
我们在医院住下后,就有亲朋好友陆陆续续来探望。有人陪着聊天的母亲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开朗。我欣慰于母亲的这种状态,我每每觉得母亲为了孩子随我到我客居的城市是不快乐的,那段生活让她离开了原来的生活圈。感谢这家医院给了我们一个过渡的平台,说实话,如果回家等死对母亲、对我们绝对是一种折磨。
母亲临走的那一晚,似乎有些无力。我记得吃好饭她就一直坐着不肯躺下。我拉着妈妈的手说:你睡吧,我拉着你的手,你睡着了我再睡。午夜,妈妈醒了,我给她弄了些吃的,我诧异于母亲的饭量和顺从,明白了什么是回光返照。吃完又是坐着不肯躺下,于是我再次拉着妈妈手说:你睡吧,我拉着你的手,等你睡着我再睡。不一会儿,母亲安静入睡,我却睡意全无,顾不得那是半夜,给舅母打电话:天亮您无论如何来医院,我有不祥的预感。同时给妹婿电话:天亮赶紧回来。我感觉妈妈等不到妹妹待产的宝宝出生了。打完这两个电话再回病房,妈妈出了一身汗。我打铃叫来护士,同时来不及多想为妈妈换上了我身上脱下的棉毛衫,当时想着妈妈刚出汗不能穿凉衣服,我竟天意般的为母亲暖了临行的衣裳……护士来了。我慌乱中给妈妈口袋塞进早就准备好的钱包——一点零钱和妈妈生前最喜欢的父亲给她的一部小灵通。我再次给妹妹、先生、舅舅打电话,同时值班医生也到了。血糖正常、脉搏正常,挂盐水的针却打不进了。医生叫我“楼道里说话”,我明白那意思……呼吸机在十分钟内到了,但同时我看到监护仪上一条直线……
工作人员陆续走开。值班护士,那个不足二十五岁的小姑娘留下,说:我帮你!我果断拒绝:没事儿,我自己来,你太年轻,没道理让你做这些。小姑娘没有走,那个清寂的午夜,我的女儿、妹妹、舅舅,我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人都没有陪我一起送母亲,是这个我至今都不知道名字的小姑娘默默陪着我、给我递衣裳。
我乐观豁达心地善良的母亲已经离开我三年了。我猜不透从发现重症到被判“不治”的母亲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也记不清这段时间自己又有了怎样的改变……却很难忘记那个下雨的午夜,我和妈妈最后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