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夺印（第6章 3） ||张学武（河北）

夺印

张学武著

落英小桥编辑

第六章 (3)

大年初三的上午，姜俊年来到了白草公社。
虽然是正月，天气寒冷，但一进白草，就感觉到一股战斗的气氛扑面而来，让人热血沸腾，浑身为之一振。白草公社的白草大队就一趟大街，从东到西。现在街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南边北边，大街两旁的商店的窗户上、墙壁上、门板上、树杆上全都糊上了大字报，还有漫画，一层摞着一层，大字报上写的是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王培军，王培军三个字还是用红笔打了叉的，大字报的旁边的漫画上是王培军的人面蛇身像，那脑袋画得特别大，足足占办公桌大小的一张报纸。画像虽然夸张，但不失真实，特便是王培军那两个扇风耳朵，画成了毛驴的耳朵，有一米多长，二尺多宽，特别吓人。
当然还有社直单位红卫兵贴的大字报，有的写单位原来的领导叛徒、特务，有的写原来单位的领导是破鞋、流氓，凡是涉及名字的都一律打上了红叉。
姜俊年一路浏览过去，看得他既心惊肉跳，又力量倍增。自己是腊月来到白草的，那时白草街上还没有大字报，没想到不到二十天，这白草街上竟成了大字报的海洋了。看来卯道沟是落后了，得迎头赶上啊。
他正走着，迎面走过来一个老太太，怀里抱着一个猪脑袋，两手冻得鲜红，看见姜俊年胳膊上戴着红袖章，忙撩起衣襟把猪脑袋苫住，并鬼鬼祟祟地靠边走。
姜俊年走过去问：“老大娘，你这是忙什么呀？”
老太太看了一眼姜俊年，又低下头说：“不忙什么，就是出来看看。”
“这么多大字报都是谁写的？”
“我也不清楚，估计都是那些红卫兵写的。”
“我看了一遍，发现都是批判公社和各单位的头头，怎么没有给白草大队、生产队干部贴的？”
“哎，白草大队的干部官儿小，不够档次。”
说罢，就抽身走了，刚刚走出几步，竟扭动着小脚跑了起来，转眼不见了踪影。
姜俊年心想，大队书记在我们卯道沟那就是说一不二的一朝帝主，在人家白草这里根本就不上档次，连被贴大字报的资格都没有。就这，我堂堂的卯道沟红卫兵司令连一个黄炳雄的权利都夺不过来，连大队唱老戏的行头都烧不了，惭愧呀惭愧，真是惭愧。
白草街道不长，从西头到东头也就有半里地。姜俊年来从村西头到村东头，这里就是他上中学时的初中，是一九五八年大跃进的年代建起来的。学校的大门在学校的北边，正对着白草大街。西边是老师们的宿舍和学校的伙房，伙房的前边有一棵大柳树，树下有一间小房子，房子里有一口井，井口上安着一个辘轳。老师的宿舍前边共有两排房，一排六间，前边六间是初一的教室，后边的六间，有三间是初二的教室，另外三间是老师们的办公室。那时的学校没有什么教导处、政教处、保卫处、党支部、团支部、工会、宿管处、妇联会等乱七八糟的机构，就是三间办公室，所有老师都在一起办公。这些教室据说都是模仿苏联的教室建的，欧式风格，前后都有窗户，说话时里边还有回声。教室的前边是一个大操场，操场上立着一副篮球架，操场西边是一排厕所。
正月初三，若是往年学校早已经放假，但今年不同，学校要停课闹革命，学校的墙上贴满了大字报，上午学校正在召开批判大会，会场就在伙房的前边，过去学校的校长、教导主任，还有几个反动学术权威，站在伙房的房檐下，身子是九十度鞠躬，脖子上挂着大牌子，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名字上边照例用红笔打了叉。校长赵桂德的牌子与别人不同，在他的名字前加了几个字：好吃牛肉。这事儿全公社人都知道 。
这里边还有个故事，那是一九六二年，刚刚度过饥荒的师生一个个面黄肌瘦，正巧三道沟一个社员赶着一辆牛车，拉着一头摔下山的死牛来到白草中学卖牛肉，结果伙房就把这头牛给买下了，校长赵桂德也顺便买了二斤，结果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就被红卫兵给翻腾出来了，并且把好吃牛肉赵桂德七个字用毛笔写在校长灰色制服的后背上，并且下令不准他换洗。
这时，学生们高呼着口号，那声音简直是震耳欲聋，一个胳膊戴着红袖章的学生冲上去一把薅住赵桂德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摁到自己胸前，大声喊道：“赵桂德！六二年，全国人民都在过苦日子，你为什么要买二斤牛肉？”
“我嘴馋，我嘴馋。”
“现在还馋不馋了？”
“不敢了，不敢了。”
“光嘴上说不行，得用实际行动。”
“红卫兵小将，怎么用实际行动呀？”
“自己扇自己几个耳光！”
于是赵桂德举起自己的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扇自己的耳光，直扇得嘴叉子留出了献血。
在门口看着的姜俊年兴高采烈地说：“好，好，对待这些反动学术权威就应该这样！”
下边的学生中爆发一阵阵笑声，鼓掌声。

 (未完待续）

作家简介：张学武，一九五七生，赤城县一中高级语文教师，现退休。爱好文学创作，曾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小说、散文、故事、通讯，2009，故事《村长》曾被《读者文摘  ，农村版》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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