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邻右舍一百家】王延忠|​​​ 车子王和他的自行车

哈哈

丝路新散文

siluxinsanwen

白

1

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

《左邻右舍一百家》自序

这是一些遥远而又亲近的故事，它就发生在我的身边，故事就长在我的心里。

在那贫困而又热烈的岁月，我出生在绥化的黑土地上。故乡的亲情把我抱大，善良和快乐领着我向前奔走。老光棍老处女是我的老师，小猪倌小马倌是我的朋友。尽管那时候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但是人们的心里充满了阳光。是北方的寒冰冷雪，造就了北方人的韧性和顽强。我们从困境中挣扎着走过来了，那深深浅浅的脚印，都印在昨天坎坷的路上。

那一个活生生的人，都是中国社会变迁的缩影；那一个或悲或喜的故事，都是一个变化莫测的人生。我们走过了昨天，但是我们不能忘记昨天。苦涩和甜蜜，都是一棵树上的果实。

回忆是寻找，回忆是发现，尽管有些艰难，我还是把那些曾经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让那些远去的人物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被往事的激情燃烧着，写完《我在美国看美国》，又写下了《左邻右舍一百家》。

树叶不管大小，总是有许多的话要对根说。

车子王和他的自行车

王得器的大名谁也不叫，村里人都叫他车子王。

车子王是新中国成立的第二年从山东老家投奔姐姐来的。来了不到一年，没儿没女的姐姐姐夫都死了，他就住在姐姐姐夫土改分的两间破草房里，种着姐姐姐夫分来的一垧薄地。车子王家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当，但一台“红沟子”牌的握把自行车很是亮眼。车子王常常炫耀着说，这是地道的德国产，原装！

听车子王说，这台自行车是他的舅舅解放前给青岛的一家德国人当管事，那家德国人撤走了，就把新买的“红沟子”自行车送给了他的舅舅。舅舅无儿无女，又把车子送给了他。他得到了这台德国产的自行车，人就像疯了一样，整天不干活，骑着车子到处跑，南村北村的拉风。父亲一看，这样长久下去人就学坏了，要把自行车卖了给他娶媳妇。车子王认可不娶媳妇，也舍不得这台“红沟子”自行车。趁着父亲外出，他带上这台自行车就跑到黑龙江来了。

到了三十多岁，车子王还没有娶上媳妇，整天就是玩他的自行车。上地里干活，他骑着自行车；晚上收工回来，他还是骑着自行车在大街上来回溜。谁要是夸几句他的车子好，车子王的脸上能出来八十个太阳。

车子王的自行车骑得很绝 ，双手撒开车把，车子仍然走得线一样直。特别是他的慢骑，车子简直就像立在原地一样。有时他来了兴致，就给大家表演一段飞车地上取物。有的妇女故意难为他，把小小的戒指扔在地上，车子王也能轻松地飞车捡起来，得意地递到那人手里。

车子王的最大乐趣，不是这些杂耍表演，而是替一些人家跑一些心急火燎的事情。谁家的红白喜事，临时缺什么应急的小物件，只要跟车子王说一声，他二话不说，就骑着车子给你弄回来。有病有灾的求着他，他更是痛快，旋风一样把医生给你接到家。大姑娘小媳妇求他行，老头老太太求他也行。有一次，后院孤身的老李太太病了，嘴馋就是想鲜姜吃，车子王骑着车子就为她跑了一趟县城，来回七十多里路，回来满头是汗。

别看车子王这样好求，借他的自行车可是没门儿。有一次，曹树贵的孩子病了，想借车子王的自行车去买药。车子王说，借我的人可以，借我的自行车那是不行，怕你给我骑坏了，买不到零件换。曹树贵很生气，临走很响地摔了一下车子王的门。

那时候，村里只有这一台自行车，车子王就像羊群里的骆驼。

十几年过去，车子王交下了村里的一些人，也得罪了村里的一些人。交下的那些人，念及车子王的帮忙，逢年过节的请他到家里吃饭；得罪的那些人，恨着车子王的自私，背后咬牙切齿地骂他，说他这个搂着自行车睡觉的老光棍，死了就得和自行车合葬！

文化大革命来了。曹树贵成立的“大铁锨”战斗队，很快就把车子王挖了出来，说他是国民党特务。越是深挖，车子王身上的疑点越多：为什么他总是单身不成家？为什么他冬天不穿棉袄只穿个花毛衣？为什么他那样心甘情愿地为别人去跑路？批斗来批斗去，就是找不出车子王是特务的证据来。忽然有一天，曹树贵一拍大腿说，车子王的发报机就在自行车里。有一次他从我的身边过，自行车里嗒嗒地响，准是在给台湾发电报呢。于是，大庭广众，车子王的自行车被当面拆卸开了。当然，什么发报机也没有，自行车零件就是自行车零件。曹树贵又羞又恼，把那些零件踢了几脚，让保管员放在生产队的仓库里。

奇怪的是，这些自行车零件在仓库里全丢了，无影无踪。曹树贵问保管员，保管员说，有一天有一时他忘了锁仓库，回来就什么也没有了。曹树贵高兴，丢了好，让你车子王以后再也美不起来！

车子王像是丢了命丢了魂，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大病了一场。

内查外调的折腾了一年，车子王的问题全搞清楚了。他家三代都穷，父亲还参加过抗日游击队。

宣布车子王“解放”的那一天，他哭了，又想起了丢失的自行车。

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车子王听见院子里有动静，披着衣服到院里来看。没有发现什么人，只见他的“红沟子”自行车完整地立在那里，车身擦得干净明亮，像新车一样。车子王明白，现在又是他骑上自行车的时候了。

这时候，村子里已经陆续买进了几辆新自行车。车主们都羡慕车子王的车技，就拜车子王为师，跟他学习骑自行车。

早早晚晚，农活的闲暇，车子王就带着几个徒弟在空地上练习骑自行车。赛快，他们奔跑如风，赛慢，他们的车子立在原地不倒。一时间，学习骑自行车成了村里的时髦，车子王又成了人们心中的王者。

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车子王带着几个徒弟去县城办事。骑着骑着，车子王就和几个徒弟撒把比起赛来。开始，车子王凭着他的技术，骑在前头。渐渐地，后面的几个徒弟都追了上来，全部超过了他。车子王不甘心落后，整了整头上的前进帽，拼着五十多岁的老命追了上去。

一辆大货车迎面开来，车子王倒在了滚滚的汽车轮下。

徒弟们把车子王送到医院，车子王只说了一句话：把那辆“红沟子”自行车，跟我埋在一起。

徒弟们按照师父的遗嘱办了，车子王真的和他的自行车合葬了。

几年后，车子王的坟头长出了一簇簇车轱辘菜，又像是车子王的滚滚车轮，奔跑在为别人办事的路上。

丝路

新

散

文

情怀温度

丝路新散文，打造高端平台。提倡有格局有高度、哲理与诗意相结合的文体。丝路新散文，欢迎一切有格调、有情怀、有温度的文字。优秀稿件将在《丝路新散文》杂志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