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继帅｜生命花（美文荐读）

每年的这个时候，满满的蛰伏了一个冬天的气息和隐藏在另外一个世界的花儿就开始崭露头角了。

雪花悄无声息的遁入地层深处了，该轮到那些叫不上名的五颜六色的花儿出头了。腊梅开在冬天，有些早，有些傲，总是伴随着厚厚的雪降临人间，但她的名字还是有些冷，没有春天的味道，甚至她的香气也是凉凉的。

在春天，我所能见到的开的最早的花就是迎春花了吧，她们总是默不作声的，还未听到细雨对大地的敲门声，就在那一个个长长的、翠绿的枝条上竞相开放了，一串串、一簇簇的，像小姑娘的长辫子上缀满了黄蜡花。

迎春花开后，紧接着玉兰、海棠、樱花、月季，还有漫山遍野的野杜鹃和油菜花都竞相开放，整个春天万紫千红地苏醒了。

玉兰花看的是单株，越少越显现出她的清高和娇柔；油菜花看的是片，面积越大越能闻到她的香气扑鼻和沃野千里；野杜鹃最适合在天上看了，一团一簇的粉红，断断续续的蔓延，像是给还没睡醒的大山涂了腮红。

迎春花在公园比比皆是，小路边，石头旁，一团团的。但是家里能长吗？好在家里有个小院。3年前，我去花乡龙泉看腊梅时，正好发现腊梅园的田埂上长着刚刚返青的迎春花枝条，就挖了两棵回来。种植在院子中一个盛土的旧轮胎里，没想到今年还真的开了花。那些花蕾先是像一个个黄色的炮仗，慢慢的，花朵顶端变红了，像小姑娘撅起的涂了口红的小嘴，绽放以后像吊挂的冰渣有角有棱。

那些先开的花是多么的有君子风范呀，后来的花儿不开放，她们绝对不会谢幕，托着腮、盘着腿坐在一个个纤细的枝条之上，等待着那些后来的小妹妹们迎着春风赶来。

龙泉的花美，天生一种高贵、厚重和皇家之气。这是不是和这里那个悲催的传说有关呢？

龙泉是太行脚下丘壑之地，乱石渣土较多，土地贫瘠，庄稼长得不好，却是河南北部安阳市有名的花乡。相传才疏学浅、贪生怕死的后主刘禅被流放于此，整日养花弄草游戏人生，早已忘却先帝遗志，时常抱有“此间乐不思蜀也”的想法苟且偷生。阿斗养花丧志落得千古遗恨，但传承下来的养花之风和技艺却让这里的后人个个赚得盆钵满盈，这里不再多谈。

但是和龙泉镇仅仅一墙之隔的鹤壁市鹤山区近期却网红了一个叫“阿斗寨”的地方，相传那里也是刘禅流放的处所，且还有“阿斗墓”在，阿斗不是死在洛阳吗？文化争论往往让人匪夷所思，这不禁也让人想起好多年前南阳和襄阳的卧龙躬耕之争。

都说赋闲的人才养花，但凡爱花的男人多阳刚不足，阴柔有余，且胸无大志。这话估计是从后人对刘禅的评论中得来。

我养花多年，且养过很多种类的花，这样想着，便也对号入座自嘲我也是这样一个不思进取的人。

女儿上初中的时候，考虑到上学方便，我们全家搬到一个叫“大王村”的地方住。我每天上下班都骑车从一个胡同路过，胡同的拐角处是一户人家的铁楼梯，把一个窄窄的胡同又侵占了五分之一的地方。骑车路过时总是担心不小心撞上酿成事故。我在想，别人家的楼梯都在各自的院内，为啥他家的楼梯的却要侵占公共道路，仔细观察发现，他家的第二层楼房是后接的，院子中间早先没有设计安装楼梯的地方，后来谣传“大王村”要进行城中村改造，便急忙加盖了两层，在外面违规安装了个楼梯，这让人生厌。

但夏天的时候，那个楼梯特别的漂亮，蓝色的钢管栏杆上长满很多藤，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树叶，一层层、一排排的油光发亮，顺着楼梯爬到二楼的栏杆和窗户上，不是葡萄、不是爬山虎，这是什么呢？后来藤上面开了很多大大的喇叭状花朵，花朵呈橘红色，花蕊呈黄色，像蜗牛的两只触角从花朵中间悄悄的探出了头。慢慢的叶子上面覆盖了一层花朵，太阳愈烈花朵越艳丽，在喧嚣的都市引来了许多的蝴蝶蹁跹飞舞。

我问了问房子的主人，那个无所事事总在门口阴凉处打盹的胖男人这花叫啥。他说是凌霄花。

不由得想起宋朝杨绘的诗：“直绕枝干凌霄去，犹有根源与地平。不道花依他树发，强攀红日斗修明。”敢与太阳比鲜妍的花，必是血性之花了。这样想，养花的人也是有志之人了。

走出大王村的地方，有一户人家的朱红色铁门锈迹斑斑，女儿3年初中，我从这个门口路过3年，从未见大门打开过。大门口地上放着一个白色的废弃的搪瓷盆，里面盛满了干巴巴的黄土。每年的夏秋两季盆中总是密密麻麻的长出类似马齿苋状的植物，在植物的顶梢陆陆续续开放着各个颜色的花朵，没人浇水也不影响它们展现生命的姿态，依然顽强的给这个孤独的大门带来一些生机。

听人说它叫太阳花，一种因太阳而魅力无穷的花朵。但到了冬天它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总是想太阳花是靠什么越冬呢，为什么没人打理，第二年还能长出茁壮的新苗。是靠留在土中的根茎吗？不可能，北方的冬天会把它的根茎冻坏的。

后来，在我搬到新家之后，我也找了一个漏洞了的搪瓷盆，盛了一些土放在院子里，然后在网上买了些太阳花的种子回来。那些黑黑的太阳花种子特别的小，如尘粒般，不及芝麻粒的十分之一。我如向菜中撒盐一样将种子洒在土中，浇上水。没多久，搪瓷盆中真的生长出许多纤弱的针状的红色幼苗，慢慢地，那些针状的幼苗变成了太阳花紫红色的杆径，在杆径上面又长出了碧绿的松针状的叶子。一个个太阳花苗成形了。

大约又过了一个月的光景，那些太阳花陆续的开花了，因为我买的种子是混搭的，以至于那些花儿便什么颜色都有，有粉色的、有白色的、有红色的、有黄色的，聚集在一个盆中姹紫千红争色斗艳，那些薄薄的花片娇娇弱弱，轻风一吹便抖动起来，如蝴蝶那飘飘欲飞煽动的翅膀。又过了不久，先前开放的花朵败了，留下一个个黑色的种子包。等那个黑色的壳如绿豆大小硬了的时候，我用手试着捏了一下，“嘣”的一声，那个壳炸开了，里面许多如粉尘大小的种子便洒落在太阳花根部那些裂开的土壤中，不知踪影。也许，这就是太阳花自我繁衍的方式吧。

冬天来了，我的太阳花也同天下所有的太阳花一样消失在严寒中。来年春天，一个新的生命轮回将会重新开始，属于太阳花的季节还会到来。它有种子，种子召唤雨露而孕育生命，太阳还赋予了它一个高贵的名字，它属于太阳，而太阳在人间从未消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