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语悦读】光明村弄堂里白俄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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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上海老底子事  忆上海老底子人

诉上海老底子情

光明村弄堂里

白俄个故事

作者：马尚龙

沪语改写：冯济民

诵读：冯 蓉

指导、推荐：丁迪蒙

编辑：王乙其

（上）

点击下方收听音频，时长07分08秒。

有朋友问，侬写过交关淮海路个文章了，为啥勿写写光明村弄堂里搿个白俄呢？伊勿是搭侬住勒一条弄堂里个么？

突然之间，搿个白俄个人形、长相就勒我眼门前跳出来了。五十年前头，我从屋里四楼朝南个窗门口看下头前排房子，白俄经常立勒二楼朝北个窗口。到现在形像仍旧邪气清晰，但是印象却有点模糊了。因为我勿晓得伊叫啥名字。直到伊回国，我也呒没搭伊讲过一句闲话，呒没打过一声招呼。当然，伊个辰光我还小，不过当时大人也是勿搭伊发生任何关系个。伊是外国人，还是个拨苏联赶出来个白俄。五十年前头，马路浪走过一个外国人，已经是一桩老稀奇个事体了，会得引起大家围观。我住个弄堂里，却住勒个外国人，还是邻居，远近还蛮有名气个。

淮海路一带曾经住过勿少白俄，有个商店甚至还有白俄个店员。不过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大部分白俄侪回国了。弄堂里个却勿晓得啥个原因一直留勒上海。于是，伊就成了淮海路浪个奇特个风景。

搿个白俄，先暂时搭伊起个名字，叫拉夫罗夫伐。拉夫罗夫单身，伊住个是二楼高个砖木房，搭光明村点心店各占弄堂口个一边。虽然砖木房前头还有一排房子，像船一样个形状，靠近光明村一段像船头，尖尖细细个，拉夫罗夫是住勒砖木房最靠近光明村个一头，所以也就暴露勒淮海路浪了。搿两排房子上世纪90年代侪已经拆脱重造了。两排房子当中有条弄堂，可以通成都南路，上海人叫“活弄堂”。小辰光，最欢喜个游戏就是勒“活弄堂”白相，像敌后武工队一样。大概是1966年之后，社会风气变坏，贼骨头越来越多，伊拉常庄利用“活弄堂”逃脱，于是就又拨堵煞脱了。

拉夫罗夫住勒二楼，好像是南北前后两间。伊个谋生手段是教俄文。勒底楼面向淮海路个墙壁上，挂了块俄文补习班个小木牌，算是广告，也算是地址指示了。中苏关系火热个辰光，俄文也跟了受宠。拉夫罗夫虽然是白俄，倒是享受到了中苏友好个实惠。底楼邻居是一对夫妻。上海人。男人是哑子，所以勒弄堂里个名字就是“哑子”，伊个老婆也就拨大家叫做“哑子老婆”。伊拉是否有小囡，想勿起来了，好像呒没。印象里，拉夫罗夫搭哑子夫妻相处得还勿错。拉夫罗夫是单身，生活方式简单，常庄搭哑子拉吃勒一道，当然是付钞票个；日常生活个对付，比方买眼物事之类，也由哑子伊拉代办。现在想想蛮有趣。三个人用三种勿同语言：俄语、上海闲话、哑语，照样相安无事。

可能是种奇妙个互补，哑子发不出声音，老婆凶巴巴个。时勿时听见伊勒弄堂里发飙，搭弄堂里蛮多人家侪吵过。经常由哑子跑出来劝相骂再歇搁个。哑子勿会讲闲话，碰到人总归是笑嘻嘻个。拉夫罗夫蛮少出去，搭弄堂里个也呒没啥来往。对全弄堂里人来讲，中苏友好个辰光，拉夫罗夫是苏联个残渣余孽，当然勿会去睬伊；中苏关系破裂以后，伊仍旧是一个勿三勿四个人，还是勿会去睬伊。但是对搿能一个外国人个存在，又有种莫名个骄傲——伊个年代，“外国贵宾”通常只是参观工厂、农村、少年宫个，哪能会得是邻居呢？由此，拉夫罗夫也成为了阿拉弄堂个标识。光明村当时只不过是家小个点心店，起勿了风浪个。人家问起是啥个弄堂，回答就是弄堂口住了白俄个搿条弄堂。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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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白俄勒上海、尤其是白俄集聚勒霞飞路、就是现在个淮海路个历史，有过勿少文章，大部分内容来自上海已故作家树棻《上海的最后旧梦》。法兰西个文化、俄罗斯个风情，组成了淮海路洋气个元素。我所晓得个、有名个“古今胸罩”，也是白俄个杰作，伊是中国第一家内衣店。至于罗宋汤、炸猪排搭仔色拉，也是白俄个集聚，成为了上海人经久勿衰个爱好。

弄堂里住了个白俄，好像有种住了一个老板、明星个感觉，住勒搿条弄堂里个人多多少少是有眼得意个。拉夫罗夫回国了，虽然伊比其他白俄回国要晏，大概已经是1966年之后了。哑子夫妻还是像平常一样生活，只不过勿需要再为拉夫罗夫代买物事了。哑子还是笑眯眯个，哑子老婆还是凶巴巴个。啥人也勿晓得，其实啥人也呒没去想过，拉夫罗夫是哪能搭哑子拉告别个。想想“罗宋瘪三”也呒啥花头，留勿下来啥个财产拨哑子夫妻个。

突然有一天，哑子拨捉进去了。讲伊是苏联间谍，是拉夫罗夫个助手搭联络员。拉夫罗夫勒上海个辰光发展伊“叛国投敌”。平常一道吃饭个辰光，哑子搭伊汇报工作；拉夫罗夫走脱，伊留下来继续搜集情报。哑子是装个，其实会得讲闲话……

乃么整条弄堂天天像开讨论会，而且就勒哑子屋里门口聚勒海。大家会得同情拨抄家个资本家，但对苏联间谍，侪是同仇敌忾个。后来想起来，迭个同仇敌忾个核心意义是猎奇。弄堂里出苏联间谍，好像是拍“反特故事片”一样，热闹再是本质。即使是现在，拍成部电视剧，剧情也是扑塑迷离个。

大概是哑子老婆平常结怨忒多，幸灾乐祸个人也是有个。总归是搿两三个消息灵通人士发布消息。乃么交关事体就越讲越像了，除脱没人讲哑子老婆搭拉夫罗夫轧姘头，其他个想象力侪是老丰富个。其实，哑子是否是伪装个，呒没确切结论，但是哑子拨捉进去倒是确实个。
搿些天，哑子老婆老少出门。再后来，弄堂里再也听勿到伊发飙了，整天勿声勿响。哑子捉进去了，老婆变成哑子了。后来，哑子拨判了十几年，罪名是成立个。好几年之后，听讲哑子死勒牢监里了。

到现在，我还弄勿明白，哑子是哪能成为拉夫罗夫联络员个？伊哪能搜集情报？有啥个情报值得搜集？哑子哪能介去领间谍经费？哑子是哪能拿情报发拨拉夫罗夫个？发报机？勿可能，大概就是半夜里听短波“莫斯科广播电台”，从电台里向接受指令？伊个辰光，假使“长期收听敌台”是可以定性“现行反革命”个。

当年，勒无数个半夜里，我、还有蛮多人，搭哑子勿约而同，勒同一辰光，勒滋啦滋啦个短波里，调到同一个频率“莫斯科广播电台”。阿拉虽然听过，但一声也勿敢响。哑子听了当真了？最弄勿明白个，是伊哪能可以装得介真，一眼也勿露出马脚来？因为弄勿明白，所以勿敢相信，也勿敢怀疑。

再后来，哑子老婆搬脱了，从此，就再也呒没哑子拉个任何消息。当然，也再也呒没拉夫罗夫个讯息了。啥人要是打听到了，差勿多也是间谍了。只不过直到现在，还留下来了一段传说：光明村弄堂里有个白俄……。

诵读者：冯蓉

丁迪蒙

迪蒙，启迪蒙昧者也。上海市人。原上海大学中文系教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沪语和海派文化的传承。

沪语是吴方言的代表方言，是吴侬软语的典范。她既可以用来拉家常，也同样可以用来朗读各类诗歌散文。

沪语完全可以书写，同粤语可以写作是一样的。本平台所有文章都是经过改写后，用沪语来演绎的，汉字书写也是正确的。

丁迪蒙所撰写的，与沪语相关的著作主要有：

《学说上海话》上海科技文献出版社

《听听说说上海话》少年出版社

《实用沪语》复旦大学出版社

《上海话绕口令》少儿出版社

《上海方言词语使用手册》上海教育出版社

《上海话读成语故事》少儿出版社

《囡囡学童谣》，少儿出版社。

来源：“海上梦叠”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