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祖父的往事
张珑辉
1987年,春天,祖父离世,家人还在悲痛之中。冬天,我便应征入伍。时隔不到一年,家里出现如此变故令人始料未及,悲喜交加。就当时而言,即便热闹非凡的家,也会被折腾得格外的冷清与凄凉。
那年入春开始,突兀的事接踵而至。我去部队,算是短暂的分离,几年后又可回来。但祖父不一样,离世意味着永久诀别,再也回不来了。那一年,亲情间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的考验,家庭突变也对和谐家庭带来重大创伤。那段时光,父母是怎样度过的我无法想象。我想,多半应是从悲欢离合中煎熬过来吧!即使度日如年,艰难过日。但家人终究走出了寒冬,迎来了春天。通过一波三折的折腾,离别的伤痛已成了家人难以取舍的内心负荷,也让家人熟知每个成员在家庭中的重要,珍惜聚合时光的美好!
我出生60年代末的农村,那时的农村青年都想跳出农门。但跳出农门不是一件容易之事。真想出来,只有两种途径可行,即:好好读书,考个大学;或选择参军,争取立功受奖、转志愿兵等。只有这样,才能改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学生时代,我不是积极好学的人,只想玩耍混日子,甚至有厌学、弃学的念想。靠读书改变人生有点不切实际。因此,从16岁开始就立志参军,保家卫国。可连续4年体检都已过关,政审时却未通过。带着失落与沮丧,遗憾与埋怨,独自垂泪。甚至抱怨自己出生卑贱,没有后台和背景,在节骨眼上出现意想不到的结局。还好,几天后我又调整了心态,继续孜孜以求。苍天还算有眼,终于在祖父离世那年,第四次体检后我如愿了,穿上了橄榄绿的戎装。有人说:是祖父的祖坟葬得好,护佑我应征入伍,走进了革命的熔炉;也有人说:是我八字硬,老天爷把我拦到农村没能拦住!总之,当我迈出家门,去参军的那一刻起,在大家的心里就认定我已跳出了农门。我能走出大山深处,有许多对我褒奖的吉祥话,把我刻画出各式各样的版本,说得神乎其神。那些过往,在家乡人的口碑中,像说故事一样的在山寨流传了许久。
祖父生前我们家有11口人,除叔父一家4人在贵州工作外,祖父与我、父母,2个姐和胞弟都在农村。当地农村曾流传过一句话:爹妈爱满崽,公婆爱头生。那时的农村有种“重男轻女”的倾向,话中的“满崽”与“头生”专指男孩,不包含女孩。话中的意思大概是:做父母的都喜欢小娃崽,而公婆却偏爱于大孙崽,也许是盼孙心切吧!叔父家的哥哥生活在城里,我是农村孙辈中的男娃老大,祖父自然对我格外偏袒和宠爱,把我当成家里的宝处处倾情于我。甚至把祖德家风,传承弘扬的厚望都寄托于我。从记事起,祖父走东去西就喜欢把我吆喝一起,这种待遇是其他姊妹不曾享有的,我与祖父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他对我的疼爱确有明显迹象,譬如从山里采摘野果回家,他会第一个送给我吃,若有多余的,才会考虑其他的,以至引来其他姊妹的不满与嫉妒,以为我才是亲生的。我与祖父在一起的机会多,留下的回忆相对也就多了。祖父给我的印象甚至比晚去世15年的父亲还深。可不,我的童年时代,几乎全在祖父的关爱中成长的。爷孙独处的美好时光和生活片段,时刻浮现于我的脑海和眼前。以至于我的为人处事,办事风格等完全罩有祖父的影子,他已潜移默化地感染着我。一些奋发图强、开明大义、忠厚老实、热情好客的思想等都遗传有祖父的优点。
祖父是个生意人,一辈子都在经商。尽管也在农村,但他从没干过农活。即使偶尔从事农业生产,多半也是放牛、养猪之类的杂活,或是生产队的专职副业人。生产队每年都要抽出几个精明能干的出来,从事副业经营,主抓农村经济。队里给副业人拟定相应数额费用交予生产队,交足了费用,生产队再按交钱的多少衡定工分。祖父是个不会干活的人,队里选调副业人首先准会将他抽出。祖父靠赶转转场做买卖挣钱,他的任务是每月向队里上交30元钱,然后享受队里男人每天10分的主力工分,妇女是8分,到月底或年终参与集体劳动所得的利益分配。祖父之所以选择弃耕从商,主要是为人谦和、脑子灵泛、他不想被约束,喜欢自由。其次是家里只有3个劳力,4人吃闲饭负担重,靠工分享受利益分配已无法满足家庭的正常需求。为了家庭生活得更好,祖父得挣回更多的钱来养家。他轮换着跑“四八”场,按五天一轮回到邻近集市上去转悠。他这样做,说白了就是每月除上交生产队应交的钱外,还得多挣点钱来填补家用,哪怕每月多挣一二十元钱,总比在集体做工给工分强,多挣的钱可以任由家人自由支配。
记得上初中,我得在校寄宿,祖父五天一轮回准会转到镇上来赶集,学校离镇就600米。那天,我会趁着学校午休或读报时段偷偷溜达出来,前往街道与祖父碰面。我去有两个目的:一是嘴馋想祖父请客吃碗米粉或油炸粑粑。二是向祖父索要些零花钱。尽管祖父挣钱不易,只要我开口,他定会满足。有时我没诉求,祖父会主动从挂在胸前的绷(皮)兜里摸出钱来给我,有时1元,有时是2元。他怕我还不够花,对着摊位旁的粉店老板和炸粑粑的阿姨说:我孙子来吃东西,若没付钱,你们记个帐,我赶集来付!粉老板和炸粑粑的阿姨瞟我几眼后会爽朗答应。但我从未到过祖父打了招呼的店里赊过帐,我体谅祖父做生意辛苦,知道他挣钱不易。镇上学生多半来自农村,较为贫寒,偶尔有几个家境好的插班生,都是从贵州大龙来的,他们的父母都在二万四厂里上班,家里条件格外的好,农村孩子与他们相比,真是千差万别。那时,农村苦,有的家庭穷得叮当响,寄宿生家里条件稍好的,周末返校可从家里炒瓶酸菜或剁椒带到学校,每餐饭舀上一勺放到碗里,与学校清汤寡水的大锅菜混搭着吃,可以增加味道和食欲。若带来的菜接不到周六,就到街上的知青饭店花上3毛钱,打份猪血或豆腐来改善伙食,这是有经济来源的农村孩子仅有的奢望,我隔三差五要搞几次。祖父五天一次的给钱,同学们看在眼里,知道我有祖父这般疼爱,他们既羡慕又嫉妒,他们也希望家里有个像我这样,有个会挣钱的祖父。到了高中,杂费和生活费都挺昂贵,祖父为了供我上学,他得比以往更为忙碌,除了白天忙于集市,晚上还得锤棕,撕棕,放箩索;有时也会抽空砍些巴木须来扎扫帚,这些加工成日用品不计成本,换得的钱都可随心所欲地使用。每根箩索和扫帚都可换得七八毛钱。那时物价便宜,人民币值钱,8毛钱可以换回一大堆商品,一盒火柴、一个鸡蛋几分钱,一块肥皂一毛多钱,猪肉也就七八毛钱一斤。祖父为这个家可谓是千辛万苦,煞费苦心。可最终我却辜负了他的希望,以8分之差无缘大学而终止学业。
之后我去了部队,在部队锻炼了42个月,移改了我从农民向军人的过渡,退伍后,县民政部门按政策把我分配到湖南省的百强企业——湖南省西部商业批发总公司,我又从军人转变成了工人身份。算是彻彻底底的跳出了农门,圆了我梦寐以求的居民户口。尽管我已跳出了农门,但父母还在农村,我的根还在那里,我与那里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和瓜葛,我不能完全的脱离农民。因此,工作之余的每年插秧、打谷等农忙季节,我会回去搭帮一把,从不落下。我这么坚持,一是去体验乡村生活,从事点体力劳动,感受农民百姓的艰辛疾苦。二是警示自己不要离乡背弃,得福忘本。虽然每次劳作都搞得精疲力尽,全身疼痛。但通过劳动,我收获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也懂得不管任何时候,切勿忘记自己是农民孩子,得保持劳动人民的本色,珍惜现在应有的工作和生活。
从知事到如今已经历了大半辈子,从农村到城市也有34个春秋,该忽略的忽略,该看透的已看透。往事如云烟而过,有的甚至模糊,被淡化和健忘了。但与祖父独处那段时光的点点滴滴却历历在目;祖父的忌日与诞辰纪念日,我没忘记,我一直记得87年的3月19日是祖父离世的忌日,10月19日是我离家参军的从戎日,我与祖父一春一冬,两个时段分别各占那年的两头。
每年的农历六月二十八日是祖父的诞辰纪念日。34年来,我会把祖父当成生前一样的敬重,每逢那天,我会搞上几道菜,满上几盅酒,尔后与祖父说几句悄悄话,一杯一杯的替他把敬奉的酒全部喝下,或买把香一捆纸焚烧给他,释怀对祖父的思念。与祖父相处虽然只有短暂的10余年,但留存心中的美好却是我一生的记忆。
如今,祖父已走34年啦,但音容相貌依然刻画在我的脑海和心里,永远也挥之不去!
作者简介:张龙飞,曾用名(张珑辉)男,侗族,1968年出生,湖南省新晃侗族自治县林冲镇人,务过农、当过兵、上过学、当过工人、经过商,是典型的工农兵学商代表。爱好写作,自90年代以来,相继在《人民日报》、《湖南日报》、《文萃报》、《新湖南》、《湖南工人报》、《怀化日报》、《吉首日报》、《怀化文学》、《边城晚报》、《怀化新闻网》、《湖南邮政报》、《湖南移动通信》、《龙溪艺苑》、《怀化广播电视报》、《芙蓉楼》、《夜郎古林枫》、《大议朗》、《舞水文艺》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新闻、言论、读者来信等500余篇。2000年、2003年、2017年被中共新晃县委、县宣传部评为“十佳通讯员”,曾多次获奖,去年,参加怀化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办的“抗疫复工”感动中国(怀化)诗歌散文摄影大赛,获得散文篇一等奖,同时还获得怀化日报和市作协举办的“百姓记事”征文比赛一等奖,系怀化市作家协会会员,新晃县文联副秘书长、县作协秘书长,新晃一国企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