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史密斯与妻子在过去的十几年中收集了大量水样。
帕梅拉·拉什住在移动拖车房里,车轮完好,但这位49岁的母亲却深陷困境,无处可去。拉什一直住在美国阿拉巴马州朗兹县,靠残障补贴过活。她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正在读九年级,她勉勉强强刚能交得起这个孩子的学费。拉什出生在美国最穷州中最贫困的县,和这里绝大多数非裔美国人一样,她从小就饱受奴隶制余毒和种族歧视的侵害。很难说清楚她如今的困境究竟是由具体哪一种原因造成的。
不过,最直接的原因近在咫尺:拉什家后面有一个满是排泄物的污水坑。只要家里的厕所一冲水,污水就会顺着约三米长的管道直接流到污水坑里。这个县的居民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当地政府不愿花钱为这些家庭铺设下水管网,所以他们只能自己面对避无可避的污水问题。2017年一项针对该县居民的调查显示,当地34%的居民都患有钩虫病。这是一种寄生虫病,患者大多曾赤脚接触过被排泄物污染的土地,该病还会导致儿童生长发育迟缓。当地71岁的居民查理·霍尔克姆认为,恶劣的卫生条件是导致该县居民过敏、哮喘和心脏病普遍高发的主要原因,“所有人都在垂死挣扎”。
在亚利桑那州纳瓦霍族保留地,原先的储水罐因为铀污染而被移除。
对于大多数美国人来说,水从来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拧开水龙头,水就会流出来,而且水费也很便宜。情况也本该如此。用水安全对生活至关重要,也是国际法和联合国宣言规定中的一项基本权利。但在美国,这项权利却远没有得到保障。美国环境保护署的数据显示,截至去年年初,有超过3000万美国人居住在供水系统达不到相关安全标准的地区,有些人甚至交不起水费。与其他环境和气候问题一样,穷人和少数族裔往往是受影响最大的群体。南卡罗来纳州丹麦市在饮用水中添加了一种未经安全性检测的化学品海娄森,用来去除其中的铁锈状沉淀。随后,大量居民出现不明原因的皮肤病。出于对饮用水的怀疑,尤金·史密斯与妻子波林·布朗在过去的十几年中收集了大量水样,并将其移交给科学家和律师。
20年前,在肯塔基州伊内兹市,大量含有砷和汞的工业淤泥渗入了当地水系。如今,当地居民仍然深受其害。污染的水源会造成肝肾损伤,也提高了患癌风险。
人们用收集的雨水洗衣服。
这是一个公共卫生问题,其成因可能各有不同:老旧的供水管道不断析出铅,工厂的全氟及多氟烷基物质泄露入河流,铀矿污染附近地下水。但所有这些都指向同一种结果——危害健康,这对于贫困和本就不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最终,居民们寿命缩短,智力下降。在横跨犹他、新墨西哥和亚利桑那三州的纳瓦霍族保留地内,供养30万居民的水域因铀矿开采受到了严重污染。亚利桑那州图巴市居民梅丽莎·斯隆在因肾癌去世前曾说:“我在这里长大,但从来没人提过这些水有多危险。我喝的是这种水,洗澡用的也是这种水。”
包括幼儿在内,相当多的居民血液中都检测出了铀。凡是用被污染的水洗过澡的人都生了病。犹他州纳瓦霍卫生中心分诊护士莎莫·沃杰西克提到,医务人员会询问病人是否能用得上洁净的水。若是不能,大夫会让他们在卫生中心住几天,以提高治疗效果。她说:“我们在这里遇到的,都是差不多的情况——感染,癌症。这些人需要清洁的水源。”
南卡罗来纳州丹麦市的居民搬运瓶装水。
除了疾病,水源污染也导致了社会衰退。为了能安全用水,居民们不得不定期驱车数小时去买水。61岁的杰里迈亚·克利说他经常会搭便车去弗拉格斯塔夫市卖血浆,他说:“我得用卖血的钱去买水。”对于无法获得安全用水的人来说,这像是一场不能停歇的斗争。但美国政府却并不着急。法律好像已经过时,规定也得不到落实。安全用水问题似乎只有在类似密歇根州弗林特水污染这种看似“偶然的”事件发生时,才会引起公众的关注。
但弗林特事件绝非偶然。为了省钱,密歇根州政府置全体社区居民的安全于不顾,还寄希望于能侥幸逃过公众的视线。类似的情况在全美时有发生。环保研究宣传组织环境工作组的毒理学家亚历克西斯·特姆金说:“所谓的法律标准,不过就是毒性风险和治理成本花费两者间的妥协结果。”
在新泽西州纽瓦克,五岁的西奥多·芬贝格不幸在用水时铅中毒。
在纳瓦霍族保留地内,奈利·耶洛霍斯与家人住在一座没有自来水的房子里。
情况还在恶化。2017年,美国土木工程师协会将美国饮用水供应系统评定为D级,并预估在未来的25年内,美国需要投资1万亿美元对该系统进行升级改造。如果不改造,不安全的饮用水将会对公众的健康造成极大危害。
自2000年起,肯塔基州伊内兹市的河流就被煤矿开采所造成的巨大地表径流污染了。当地居民表示,水费飙升,但问题并没有解决。有人说水龙头里流出的水有鱼腥味。一名拒缴水费的居民被捕成为了轰动一时的新闻。一位名叫妮娜·麦考伊的当地居民说:“为了采煤,水系都被破坏了。大家都在各自想办法抗争,但我们没有意识到这其实是自上而下的问题,我们根本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