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爱恨蛤蟆坪(六)·连载22 || 作者 南岳
天蒙蒙亮时，帐篷搭好了。在几个老者的帮助下，巧巧给贾明揩冼了脸上和身上，换了衣服，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将贾明抬到担架上，丁瀚文作法招魂后，众人抬着贾明，巧巧在前面拿着引魂幡，下了青龙山，将贾明落草在搭好的帐篷内，紧接着房下乡亲们做灵堂，手忙脚乱地干开了。
接下来最重要的问题是没有棺木！巧巧又是个女人家，没经过事，没主意。挖树木做，得请木匠，又费时费工，正值秋收农忙季节，日子太多了庄间房下也拖不起，况且巧巧家没有能做棺木的大树。如果买得到县城去买，赵堡镇没有，花费大，巧巧家没钱，花搅不起，又寻不上车。左右为难，大家面面相觑，谁也定不下个主意。
二牛偷偷地走进灵堂，看见巧巧满脸泪痕，懵懵懂懂地发呆。他走到巧跟前悄悄问：
“你知道谁家有现成的棺木吗？”
巧巧揉了揉哭红的眼睛，抬起头惊愕地看着二牛说：“就是有，人家肯让吗？”
“这个你别管，你知道谁家有？”
巧巧想了想说：“钱来成，丁老先生，刘志强大，这些人的寿材都备好了。”
二牛出了灵堂，来到大家一块儿，对刘志强说：
“你看老支书一辈子也不容易，为大家操劳奔波了几十年，现如今殁的可怜，又没个儿子，家庭也困难，日子太多了花搅不起，如果谁家有现成的棺木，现用上，把人安顿到土里头，罢了再想办法，你看行不。”
刘志强沉思片刻道：“这倒是个好办法，有愿意的人吗？”
大家都没人说话，过了一会，钱来成的儿子钱有余说：“我大的寿材是本地的红心柳，做成三年了，很结实，做得也很好。我大虽和老支书同岁，自幼一起长大，但身体还很好。谁都有个难肠事，要不就用上吧，以后我给我的两个老人一起拾掇成松木的，也不费啥。”
钱有余本来就是个木匠，而且经济也宽裕，不妨事的。大家七嘴八舌的一边夸赞钱有余为人大方，积了阴德，一边商议价钱，很快商量对了，只是巧巧家当时没钱，先欠着。
丁老先生订了日子：第二天祭悼烧纸，第三天凌晨五点起丧，发引，六点下葬。
因离家远，吃饭的地点就设在灵堂旁边，在闲地里再搭个帐篷，在旁边架起锅灶做饭。然后大家忙着请吹响，订纸火，购买香蜡纸表，烟酒糖茶，油盐酱醋，米面肉粉，蔬菜水果，从各家里拿锅盆桶勺，碗筷盘碟，桌椅板凳。干话的都详细分配下去，管灶的，管烟酒的，做孝的，挖坟的，做饭的，端盘的，洗碗的，担水的，抱柴的，做铭旌的，帖挽联的，看香火的，放炮的，接待客人的，伺候先生乐工的，掌礼喝礼的，摆席的，凉尸的，殓棺的等等，各忙各的，井然有序。
贾明没有亲房，也没几个亲戚，孝眷只有巧巧母女俩，巧巧妈又身体不支，不能来，只巧巧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看着让人觉得恓惶。
当天下午成了孝，出了讣告，晚上念了两卷经。
农谚云：六月里麦口，八月里霜口，腊月二十八九，忙得七脚八手。时下正值八月里霜口期，庄农人格外忙，昨天夜里乡亲们熬了一个通霄，明后天又要早起，所以经还没念完，人都悄悄遛走了，回家睡觉去了，稀稀拉拉剩下没几个人了。又加上在村子外面，到最后时找不到看香火陪孝眷的人了，无奈刘志强叫二牛，有余与锁成三人留在这里，互相换着睡觉，看香火。
锁成和有余回家去拿衣服被子去了，就只剩二牛一个人了。他坐在帐篷里，看那灵堂上的对联，写的是：
残月灵椿生意老
伤心慈竹泪痕多
沉痛悼念
正看着，突然灵纸咳刺刺地响，二牛看时，见巧巧从灵堂里探出头来，对他说：“二牛哥，你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二牛站起来，进了灵堂，看见巧巧在草铺里跪着，便问巧巧：“啥事？”
“你来几天了？”巧巧抬起头，看着二牛问。
“两三天。”
对于巧巧现在的情况，他一无所知，也没有向任何人问过，自他走后这几年巧巧的情况，不知为何在娘家，所以不敢冒问，也不知该说什么话。他打量了一下巧巧，发现与几年前相比，她变化很大，判若两人，没有了青春天真烂漫的光彩，是一幅典型中年妇女的模样，并带着一种忧伤和苍凉的气息。
二人都沉默了一会后，巧巧说：
“二牛哥，是我们父女二人害了你，我们不是人，你打我骂我吧！”巧巧说着时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我不是好好也嘛，都已过去了，快别提了。别哭了。”
“这事罢了你来我家，我给你赔罪，我有好多话要给你说。我有服孝，不能去你家，记着，你一定要来。”巧巧左一把，右一把地只是抹眼泪，哭得泪人似的。
“行，行，我记下了，我一定来，你快别哭了。”二牛被巧巧哭得不知所措，说罢赶紧走出灵堂。
已是半夜时分了，二牛有点困，锁成和有余还没来，他察看了一下香烛，看没什么安全隐患，便在灵堂前面的帐篷里，把长条板凳摆在一起，躺在上面闭目养神。
二牛想静静脑子，但脑子里又无法排除刚才和巧巧说话的情景。这几年来，他一直恨这个人，有时想起自己受的屈辱，受的罪，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到她面前质问，骂她，打她一顿，方能解恨。如今面对巧巧又恨不起来，不仅如此，反而有些怜悯同情之情，真是奇了怪了。这种不理智，不由自主，使他感到很矛盾，很难堪，对自己有些好笑，甚至自卑。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旧情难忘？不，不，二牛又赶紧否定了自己念头，我们不可能再有感情……
突然，二牛身上被什么撞了一下，他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时，见巧巧站在他身旁，正往他身上盖被子。二牛忽地翻起身，吓得巧巧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说：
“哦！我当你睡着了，这后半夜天气冷，别受凉感冒了，这个被子你盖着。我里面草铺里还有。”巧巧说着放下被子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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