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刘新焕：【 关中人逛会】（散文）
本期编辑：张 小 鱼
执行主编：鱼儿姐姐
关中人逛会
文/刘新焕
关中古会多。古庙有庙会，古镇有镇会，古街也有街道会。关中人爱热闹，周围哪里有会，那怕十里八里，只要知道，关中人总爱到会上去，散散心情，逛逛热闹，求个快乐，图个开心。
关中人把逛会叫跟会、赶会。过会的日期快到时，关中人心里会一天天盼着，嘴里会一天天念着，手蛋蛋压着手蛋蛋，会一天天数着。如果是自家门前过会，关中人会时时放在心里，老早准备。会到了，拾掇门上，整理院落，扛麦子，搭磨子，磨白面，包饺子，擀长面，泼辣子，割猪肉，燣臊子。更是提前一个一个通知亲戚朋友，让来跟会。“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门前唱大戏。搬闺女，叫女婿，外甥跟着一块去。”过去交通不便时，拉着架子车去，现在情况好了，在约定的日子，开车过去，脚下一蹬，提前就把娃他婆他舅、他姑他姨接过来，一起来过会跟会。
关中的古会，有些地方过会，一年只有一回，有些一年有三四回，每次过会，会期有两天三天的，也有十天半月的。有会那天，天刚麻麻亮，村子里就有人打门叫窗，开始喊起来。“谁哩喀？”“你姨呀，是我哩喀！”“噢，是你哩喀，起这么早干啥去呀？”“麻利仓仓，咱跟会去！”一大早，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穿红的，披绿的，牵牛的，赶猪的，提篮的，拉车的，从村屯里闪出，在田野上出现，在坡梁梁上爬行，在沟岸岸上前行，在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上移动，在笔直宽敞的柏油大道上晃动。一车车，一队队，一群群，相呼相唤，相拥相随，一起向会上奔去。
“天亮咧，地醒咧，太阳出来鸡叫咧。门上大嗓吼圆咧，逛会的人儿都走咧。”到了会上，街道货物一溜溜，烟酒茶叶、小吃调料，电器装饰、服装布料，一摊挨一摊，望去不见个头头。街道外面，牲畜家禽、农具家具，蔬菜水果、歌舞玩具，一家跟一家，更是摆了一河摊。跟会的人，断堆堆、秀疙瘩，东来的，西到的，南归的，北达的，在会上汇聚。刚开始会上还松活，走着看着，盯着问着，溜溜达达，没有挡挂。行不多会儿，脚下就迈不动了，人渐渐增多，开始前堵后拥，街道也开始变窄，只好走走停停，像蜗牛一样缓行。但跟会的人兴头很浓，劲头很足，跟着感觉，不急不争，随着大流，说说笑笑，这儿瞅瞅，那儿望望。有时遇到新鲜新奇的东西太多，把人忙地看不过来。
路边摆摊的货主，见会上来，人多起来，就立摊前，架起喇叭，拿起话筒，亮起噪子，大声喊起来，使劲吆喝起来。不时抖着货物展示着，当场表演着。
如果遇见会上耍社火，敲锣打鼓，放炮放花，龙狮竞舞，彩旗队、高跷队、锣鼓队、舞蹈队、彩车队列队表演，会上会更加拥挤，热闹得能翻天。
“穿衣戴帽，各有所好。”无论是庙会、镇会，还是街道会，关中男人爱逛的地方多，看新技术，寻新信息，查新育种，尝新水果，问新品，从中捕捉信息，寻找商机。特别爱去两个地方转悠，一个是牲畜家禽交易处。会上骡马驴牛拴了一片，猪羊鸡狗圈了一地。一会儿马儿嘶嘶、牛儿哞哞、驴儿呃呃；一会儿狗儿汪汪、猪儿哼哼、羊儿咩咩，真真吱哇圆咧。在热闹中，关中男人穿行其间，东瞅瞅，西望望，掰开马的大嘴瞧瞧，提起羊的后腿看看，抓起猪的耳朵兜兜，牵着牛的缰绳溜溜。踅摸完了，盯实够了，才挑出一个满意的来，拽到眼前，用脚踩住牵着的绳子，然后拉住货主的手，脱下草帽盖住，或用衣服缭缭遮住，或扯长袖子捂住，相互握握捏捏，就完成了交易。口袋一抹，钱一掏，高兴地拉着离去。另一个是卖农具家具的会场。会上货物多，铁犁磨耙、木锨晒耙、斧头镰刀和粪笼銴、牛笼嘴摆成堆堆，麻袋扫帚、锅盖筛子、碟碟碗碗与大笸篮、小簸箕压起摞摞，还有机械新农具，高的低的排排放，耕的挖的铮铮亮，种的收的样样有。有些随季节变化，随人们的喜爱，出售的货物也跟着多样，在会上堆成山、排成河，集中出售。每次跟会，关中男人总是冲着这些农具家具来，从而使古会成了“杈把会”、“杖把会”。
关中女人逛会，也爱往两个地方钻，一个是衣服布料摊，一个是针头线脑摊。年轻女子和年轻媳妇逛会，爱一个等一个，常常“红萝卜不零卖”，勾肩搭背，结伴同行，买东西爱一个看一个。特别是哪里人多，吆喝声高，爱往那里奔。如果谁看上一件东西，刚要掏钱买，旁边的看了会弹嫌，择不是，擩戳一番，挡住不让买。“你看你，鳖瞅蛋一样，就瞅了这么个烂东西，给人去都没人要。” 把买的人说得不敢去买。有时看了半条街，选了一个晌午，瞅得眼花缭乱，仍然没有找到自己心里特别满意的东西。有时王八看绿豆，同时喜欢上一件袄儿，就一起买，当场穿起来。会散回去时，一个个穿得几乎一样，像从哪个培训班出来似的，引来路人不停地回头盯看。关中婆娘和老太婆逛会，爱挤堆堆，爱挤热窝。有一年开春，笔者在关中东府跟会，看见在路边有一个放在架子车上的小货摊，车厢最上面放两只镶嵌着玻璃的小木柜，货物多是针头线脑，就在柜里的隔断盒里放着。旁边围了几个中年媳妇，正在柜里挑选着。这时，有一个年轻小媳妇从人缝里挤进来，把手搭在车旁，伸长脖子，转着眼珠，在两只小柜里来回瞅了瞅，盯了盯，随口说道：“这么点小箱箱里，能有个啥？”立在车前的摊主是一个脸色黝黑的中年男人，听后把手里的车辕放下，顺手从车头抽出一只合着的窄凳子打开，把车支稳，然后用眼瞟了一下小媳妇，嘿嘿一笑，张口说道：“我这里货虽小，样样数数不会少。光不溜丢也有哩，丢不溜光也有哩。毛里头钻也有哩，肉里头挖也有哩。两腿跨跨也有哩，擩进拔出也有哩，挽住脖子搂住腰也有哩。撑的松了也有哩，搂得紧了也有哩。”那小媳妇一听，一下脸色发红，立马撇起嘴，用眼睛狠狠剜了一下中年摊主，有点着气地说：“卖货呢，你在这胡说啥呢，把人听得脸发臊呢。”那个货郎听了脸上笑纹荡漾，提高声音忙回答：“妹子妹子别生气，听我给你说仔细。光不溜丢是别针，丢不溜光是锥子，毛里头钻是簪子，肉里头挖是耳环，两腿跨跨是剪子，擩进拔出是锁子，挽住脖子搂住腰是裹肚，撑得松是镯子，搂得紧是顶针。你想哪儿去了。” 周围人听了，“噗嗤”一声，偷偷笑了。小媳妇听完，没再言语，赶紧从人堆中退出，噘着嘴逃也似地离去。中年男人见了，仍埋怨个没停：“人长得端眉正眼，却繎麻繵枲的。高梁杆上绑咪咪毛呢，骚情啥，闲磕牙也不找个地方，耽搁了我生意。”
关中人逛会，定要在会上吃点啥。“逛完街，跟完会，来碗油茶尝偿味，填填肚子暖暖胃，不吃等于没跟会。”关中人这样说。每次逛会，会上卖吃食的特别多。各个小吃摊上，热气腾腾，锅儿“吱儿吱儿”地叫，刀儿“哐啷哐啷”地响，汤儿“咕嘟咕嘟“地冒，人们或立或坐，或吃或看，甑糕醪糟，锅盔饸饹，豆花麻花，油茶醋粉，羊肉泡馍，蜂蜜粽子，热的凉的酥的脆的，样样数数都有；甜的辣的酸的麻的，汤汤水水齐全。擀面皮筋嘟嘟，胡辣汤热乎乎，炸油糕黄灿灿，炒凉粉香喷喷。端一碗酸酸辣辣的臊子面，咥得冒汗；舀一勺晶晶莹莹的然搅团，香中蘸蒜；挑一根宽宽厚厚的裤袋面，口水直咽。吃了喝了，回时再提点带点，让没来会上的家人和左邻右舍也尝尝会上的东西。有些人去跟会，过会的地方正好有亲戚，在会上少吃或不吃，逛完会后提点麻花油糕当礼当，去亲戚家吃饭。有些农村老婆日子过得细，舍不得花钱，去时就带着干馍蛋蛋，咸菜罐罐，凑凑合合吃点，感觉不饿就行。关中北塬上有个老汉，在会上逛了一个上午，空着肚子回去。村上人见了问起，逛会呢都吃了啥？平时就爱张扬的他，说实话怕别人笑话，丢了自己面子，就胡吹胡撂开，说会上小吃多，味道一个比一香，他挨着摊，闷着头，从东吃到西外头，吃了个没停点点，一直吃得满嘴流油，肚子圆圆，才回来。没逛会的人听了既羡慕又嫉妒，就想第二天去会上也好好咥咥。没想他前脚走，有人就在后面说开来：“嫑听他说得好听，外是狗吃肠子连抡带甩，在那儿显摆呢，是带着牛铃搭磨子，尽图邻居好听呢。平时就不是个出血的虮子，一分钱掰开能当几次花。谁见过他在人面面上啃过一个猪尾巴来？你看他那干溜溜嘴，连点油气气都没有。不要说吃肉，可能在会上连一口水都没喝上。刚路过他家门口，在门上，见他老婆正揽柴准备给他做饭呢。”
关中人逛会，如果是庙会，必要到庙里转一转。对一些古庙会，关中人逛时，总要进庙里，烧烧香，拜拜佛。“跟会不到庙上，等于没到会上。”关中人这样说。庙会上，香火袅袅，鞭炮声声，烧香拜佛的人不断。年轻人烧香拜佛，多是求婚姻美满。中年人烧香拜佛，多是求升官发财。上年龄的人烧香拜佛，多是求神保平安。大多数关中人进庙，通常走个过程，头背肩膀，呼呼来，匆匆去，离开庙门，该算卦的算卦，该游戏的游戏，该看歌舞的看歌舞，该坐路边该下馆子该吃该喝的继续。像一阵风，逛完了，吃饱了，玩够了，就回了，只是图个热闹。而其中有一部分关中人，跟会逛庙会，独独是来祈子的。“上得坡来用眼瞧，面前就是娘娘庙。念起弟子表心愿，或儿或女给上个。今年怀上明年抱，我两口给你献猪献羊放大炮。” 烛点了，香上了，佛拜了，香火钱敬了，求过之后，虔诚地从神像旁抱起一个包着的布娃娃，小心抱在怀里，像真的抱着自己娃一样，叫着：“心尖尖，福串串，我娃是个蛮蛋蛋。我抱我娃回咱家，心儿乐得开了花。”随后吃点蜂蜜棕子，说是把嘴黏住。会也不逛了，戏也不看了，急头绊脑回去。“哎，你怎么猴尻子抹了蒜，呆不住了，不等会散，就往回转？”路上有人见了问，也不答理。只是嘴抿着，快步回家。到家后烧香鞠躬，将求来的布娃娃放在安静处，只等怀娃。如果怀上了，翌年跟会，再次到庙里去还愿。有些庙里则在供桌上放着小娃娃鞋和纸花，祈儿者悄悄将娃娃鞋揣怀里，祈女者则悄悄将纸花揣怀里，以此实现生儿生女的夙愿。还有一些人到庙上，是借助跟会来还愿的。譬如在关中西府，娃娃出生后，在当年庙会开始时候，去庙里寄保，让神灵保佑娃娃没有病，聪明伶俐，顺顺当当成长。到娃娃十二岁，遇庙会时，当父母的就带上当初给神许的猪、羊等礼品，去庙上对娃娃“赎身”，向神灵还愿。这些猪呀羊呀多是纸糊的。如今，有些家里富裕了，也会牵来活猪活羊来还愿。
另外，在关中庙会上，还有一个现象，就是有不少关中媳妇和老太婆跟会时，哪儿都不去，却总爱相呼相唤，成群结伴往庙里钻。到庙里聚会，先是在树下围坐着，看着望着，说着笑着，尔后在一起说开唱开。还有一些媳妇和老太婆，家里忙时走不开，到午晌，锅打濯了，案洗过了，猪喂饱了，才去赶会，到会上也是进庙里，参加聚会。有些在庙里一直要待到第二天。聚会所说所唱多是口谱歌谣，有说笑逗乐的，有劝善夸孝的，有赞勤笑懒的，也有讲各自日子和过活的。譬如有夸人的：“你看你，嫽得太，一身打扮显富态。脸俊的，真好看，腰软的，能唱旦。红膛刮水多滋润，条条杆杆多好看。男人见了心馋呢，女人见了嫉妒呢。你说你，福多大，女儿女婿多听话。三天三头来叫哩，车接车送享福哩。想吃肉，燷罐罐，想吃面，有鸡蛋。现在社会这么好，样样事情随心了。啥心甭操往前掀，快快乐乐到百年。”有的说唱诉说的是自己的艰难。“一个梨儿黄如金，姐妹见了姐妹亲。虽然不是亲姐妹，常在一起来跟会。两个核桃圆又圆，姐妹认识十多年。姐姐若有伤心事，痛痛快快对妹言。”平时在家不好说，也不敢说，没人能听，没人能理。在庙上当着神灵，当着众位姐妹的面，把多年积在心里的怨气和沉淀在心里的苦涩，说出来，倒出来，吐出来。譬如有诉苦的：“走进庙，柏树多，老鸹婆坐了一大堆。说起女儿眼泪多，说起媳妇拐棍戳。自从媳妇娶进门，过来过去踅着行。不扫屋，不扫院，不进厨房不做饭。见了剩饭不端碗，爱吃好的怕动弹。常常吊脸又瞪眼，让人一见害了怕。说上半句就吵架，天王老子劝不下。骂得亲戚不上门，骂得邻居来不成。把我吓得突突颤，不敢回家门上转。他姨呀，你说呀，我是过呀，还是另呀？过着淘气呢，另开孤单呢，你让我老婆乍活呢？”譬如有说难的：“槐树槐，搭戏台，娘家叫我看戏来。遇下女婿不成才，前掷骰子后耍牌。晚上出去不回来，白天睡下不起来。一劝就与人发燥，打锤闹仗乱喊叫。日子过得紧巴巴，让我女人有啥法？他今日死了明日埋，后日我做个改嫁鞋。”譬如有哭老汉的：“北山南山绺绺山，没有男人实在难。男人在世样样好，殁了剩我真可怜。人前说话短精神，黑了睡觉孤单单。”说的说，听的听，说者两眼红红，泪水汪汪，听者声声相劝，悠悠开导，心儿暖暖，话儿甜甜。说过劝过，心里的疙瘩散开，让人轻松，得到解脱。说了唱了，哭了笑了，日子还得继续，关中媳妇和老太婆走出庙门时，重打精神，先吃点喝点，抹抹油乎乎的嘴巴，再到路边摊摊上，选个鋬笼挽上，购个筛筛背上，捎把绿菜挟上，买捆麻糖提上，瞅件衣服穿上，选个勺子拿上。身上挂满了嘀哩嘟喽的东西。直到会散，才欢欢喜喜各回各家。
会上最热闹的地方是看戏。关中人爱看戏，过会的时候盼的最多的就是唱大戏。关中人说：“跟会唱戏，锣鼓一响，庄稼就会噌噌长，好运就会糊门上。”关中人认为，如果过会，会上没戏，会就少了规模，人就少了大半截，人们会觉得跟会没多大意思。一旦有戏，四百八方的人会争着来，甚至外县外市外省的人也会奔过来。来的人多了，这会就人气足，人气旺，让人的心情变好。心情好了，人就勤快了，务庄稼就心细了，“人勤地不懒，大囤小囤满。”当年的收成自然会好。
过会请戏班子，有民间剧团的，有县剧团的，也有省剧团或外省集团的。吃多大量饭，端多大的碗，请谁不请谁，这要用钱说话。如果能请来省城名角，是再好不过的，人们会喜的吆蝇，高兴地放不下。请的剧团一般都是秦腔剧团，唱的也都是秦腔戏。晚上和中午要演本戏，下午常演的是一些折子戏。
头一天会叫启会。在启会的头天晚上，演出就开始。先是开场戏，叫挂灯。戏台上演戏的要演的认真，因为关中人看戏看的认真。有些剧团第一次来演出，如果唱的浆水没味，不上串串，就演砸了，人们会乱叫，喝倒场，甚至砖头瓦碴扔台上。演本戏之前，通常先插一段小戏，诙谐打趣，招揽观众，吸引眼球。锣锣鼓鼓响开，戏开演了，很快吸引来街上正在逛会的人，人们像没王的蜂一样，往戏院里跑来，总想靠近台前，看得真切，听得清楚。所以就往前挤，劐开前面的人往里拥，拥不动了，就生地插铧，钻头不顾腚，使开愣劲，强行硬扛，这下戏场大乱，台底下像燕抓拿窝戳了一竿子，喊叫声起来。先来戏院靠近戏台下坐着的人，经不住后面突然拥上来的人的硬扛，赶快起来，打起立孤爪，一边把凳子举过头顶，一边挣挣巴巴扛着忍受着后面的乱冲，兮兮招架不住了，就往旁边躲闪，人像筛子里的麦，在台前旋动。鞋挤掉了，帽挤丢了，把人挤成肉夹馍咧。挤过扛过后，才重新坐下。有时挤好大一会儿仍不能停下，现场维护人员只好举着竹杆，从前往后敲打，才能平息。
演的秦腔戏大多数是古装老戏。戏台上有唱有说，唱时嗓子嘶哑，青筋暴露；说时嘴巴如簧，声高八度。一唱一说，像吼像吵，远远听去，像人在吵架。关中人却看得解馋，听得过瘾，感觉演的酣畅淋漓，好生痛快。“唱的好，唱的好，好的摇了铃了，要的就是这味道。”关中人会激动地说。有些关中老汉在台下说是看戏，实际却紧闭着双眼，晃着光光的脑袋，把耳朵撕长长的，在那儿听戏，若少唱一字，少念一句，立马两眼睁开，冲台上直瞪。晚上戏完了，夜深了，四下黑麻咕咚，好在路熟，关中人会借着天空的微光，挟着夜色回去。一边头背肩膀慢走着，一边摇头摆尾乱吼着，一会儿唱“有为王打坐在长安地面，风调雨顺太平年。……”一会儿唱“刘彦昌哭得呀两泪汪，怀抱噢娇儿小沉香。……”让嘴没歇住，惊得四面的狗远远都叫起来。第二天，太阳一杆高，关中人提个凳子又到会上来，一头扎进戏场，在戏台下占个地方，等着看上午的戏。看完后，剧场周围都是小吃摊摊，随便寻个地方，搲抓吃点。填饱肚子后，才去会上摇晃着身子溜达转悠。逛累了，走乏了，往茶炉摊摊一坐，在冒着青烟的碳火旁，伴着风箱“吧嗒吧嗒”地声音，看着火苗“卜哧卜哧”地跳动，一边喝着酽茶。一边谝起闲传，说着会上的热闹，评着戏演的瞎好，卖派着日子的诌和，笑话着别人的过活。谝够了，或围上个圈圈，一边仄楞着耳朵，听着会上的喧闹，一边掀着花花纸牌，陶醉在快乐中。要么圪蹴在向阳处，晒晒暖暖，抽锅烟儿，眯盹一会儿。到下午锣鼓再响，就连颠带跑，扑向戏院，继续看戏。直到会跟完，戏演完，戏瘾过了，心才收回来。
“花喜鹊，嘎嘎叫，门前过会真热闹。婆来了，姑来了，提着麻花走来了。扯箩箩，蒸玉面。打鸡蛋，下挂面。吃了喝了逛会哩，烧香拜佛进庙哩。你瞅哩，他瞧哩，坐在戏院看戏哩。娃娃欢喜大人笑，人来人往满街道。”过会逛会，跟会赶会，关中会是关中人的节日，是关中人的名片。关中人过会，像过年一样的开心。就这么一次次走去，一年年走来，传承着关中人的乡俗，连接着关中人的乡情，述说着关中人的心情，舒展着关中人的亲情，增添着关中人的喜悦，编织着关中人的幸福，亦放飞着关中人的快乐。
（插图来自网络，若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作者简介
原创作品授权发布
涉及版权问题，请与本公众号联系
三
秦
文
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