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小龙：酒干倘卖无 【16同题·非虚构】
酒干倘卖无/甄小龙
2021年5月25日是个载入我的史册的好日子。终于靠着自己的努力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汽车，靠着进藏一年来的省吃俭用，暂时摆脱了没钱的无奈和恐慌，实现了爸爸多年前给我盖新房时许下的美好前景，只是爸爸没有来得及享受这一胜利果实。
只能对天一声轻叹，点着一根香烟向着家的方向拜三拜，在心里默默地说：“爸爸，儿子如今真的买车了，咱家的日子真得越来越好了！”
晚上，邀上三五好友围坐一桌撸串喝酒，分享我的“提车大吉”。不知是酒的度数太高后劲太大，还是我的酒量实在有限，很快我就迷失在了酒精的考验里，有点喝断片的境界。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了爸爸向我走来，打开双臂要把我搂进怀里，像小时候一样把我举高高。借着酒劲，我趴在桌子上，对着垃圾桶一顿“aoe”，泪水也顺势铺满了整个面部。耳边不停地回响着，嘴里不停地唱着只有我能听得清的内容：“是不是我不长大，你就不会变老，是不是我不长大，你还能把我举高高……是不是咱家当年生活好点，你就不会走得那么早……”
自从我记事起，一米八五的爸爸就是我的靠山，就是我的偶像，尤其是喝酒时的爸爸是最帅的，虽然喝着2块钱的啤酒，但是仍能喝出茅台的感觉。每次爸爸请他的朋友们吃饭时，我也在旁边蹭吃蹭喝，偶尔听他说了一句话一下子就埋在了我的心里：“咱们现在穷，喝不起好酒，等俺小子长大有出息了，咱们再喝好酒。”话音刚落，爸爸就给我倒了一杯酒，说是提前喝我的庆功酒。我们父子俩碰杯，我学着爸爸的样子，仰头一饮而尽。
仔细回想起来，这是我和爸爸唯一一次碰杯。总以为这样的机会多得是，谁知道走着走着咋都没了呢！？
我的酒量并不好，但是喜欢没事的时候喝点，因为喝酒的时候可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其中一人就是爸爸。
从那次以后，我就暗下决心，一定好好努力，让爸爸喝上好酒。“心动不如行动”一直是我的性格。第二天我就把决心付诸于行动。
我家房后的奶奶家（我家的辈分小，得喊人家奶奶）开了一家废品收购站，我没事的时候经常去他家玩，没事的时候问了问废品的收购价。那会儿我知道了碎玻璃2分钱一斤，白酒瓶1毛钱1个，啤酒瓶1毛5分钱一个，那会儿我还不知道饮料这个名词，更不知道易拉罐的存在。
刚上小学三年级的我傻傻地认为爸爸所说的好酒就是把2块钱的啤酒换成3块钱或者5块钱的啤酒就是好酒了。而且爸爸的酒量不错，一个人就能喝掉1捆啤酒，也就是10瓶。如果一次性买1捆啤酒的话，可以按批发价，15块钱就可以。
从那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只要不下雨，村里的大街上多了一个拎着超大化肥袋子捡碎玻璃的瘦小身影。那个漫长的夏天，只是为了能让爸爸喝上好酒，幼小的我沉浸在这样的乐趣中。时至今日，我看到马路上的碎玻璃，总有一种捡起来装进口袋里的冲动。
我就这样1分钱2分钱的攒钱，偶尔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一两个啤酒瓶或者白酒瓶。不管天多热，我都舍不得拿出2分钱去买根冰棍儿吃，虽然那只是一块放了颜料的冰块。
记得有一次，我已经捡了半袋子碎玻璃，光靠手的力量已经拉不动了，就想把袋子背上肩膀。在我伸手去背的时候，没看到已经破袋而出的玻璃尖，右手的大拇指手背这一侧直接被碎玻璃扎进去掀了起来，露出了小鲜肉。但是我没有哭，只是觉得有点疼，也不敢告诉家里人。那会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偏方，也许是记忆中某位大侠疗伤的镜头给我的启示，香炉灰能治疗我这小伤口。
我知道二伯伯家有香炉灰，于是我把半袋子碎玻璃藏在一个安全的角落里，偷偷地跑到二伯伯家。找到香炉，一边在里面划十字，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道两道，中间的好药。”做法完毕，把中间的香灰捏起一小撮放到伤口上，随便找了个布条胡乱地缠上，就算治疗完毕。那个时候幸亏地里的活多，他们都没在家。那天，我一共捡了30斤碎玻璃，卖了6毛钱，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可是一笔巨款啊，5毛钱就可以吃一个奶油雪糕，那会儿还不知道冰淇淋的存在。
光捡碎玻璃办法太单一，为了早点实现目标，我就头顶烈日，穿着凉鞋，背着一个我能背得动的大竹筐，跟着大点的孩子去地里采野蒺藜，说是野蒺藜是中药可以卖钱。顾不得野蒺藜把脚扎破，把手划烂，只是想着尽可能多的装到筐里。都说十指连心，当野蒺藜扎进手指尖时，真得是钻心的疼。那天我是背着筐去的，拉着筐回去的。回家后，我自己把野蒺藜弄到房顶上晒干，在爸爸的指导下收集，最后只卖了5毛钱。
后来，我又挖过簸箕虫，打过小蜥蜴，抢过野槐花，都作为中药材卖钱。1毛钱2毛钱的努力着。
整个夏天，我都是这样乐此不疲，尽管我成了街里最黑最瘦的仔，可是我挣到了人生的第一笔巨款16块钱。15块钱给爸爸买酒，剩下1块钱等着赶庙会的时候买个烧饼裹肉吃。后来才知道，一个烧饼裹肉要1块5，我的钱不够，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吃过烧饼裹肉。
当我把酒拿给爸爸和他的哥们儿时，我们父子俩的成就感满满的。爸爸摸着我的头说：“好小子，没白养你！”
今年清明节时，妹妹用手机编辑软件把爸爸的遗照做成了微笑的动图，在爸爸点头微笑的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这要是真的该多好啊。
提车后，我第一时间给妈妈视频电话，告诉妈妈“咱家有车了”，和妈妈约定，年底开车回家，拉着妈妈去县城兜风购物下馆子。儿子开车。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