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玲玲：那些年的日历里，承载着父亲深深的思念
那些年的日历里
承载着父亲深深的思念
李玲玲
我和父亲之间的话不多，可越长大却越发发觉父亲对我的爱意越浓。而偏偏越长大，我对于父亲的依赖却越来越淡......以往看过的许多文章都在讲述父母，尤其是军人父亲，对子女的亏欠、对家中老人的亏欠；身为子女、身为一名军人，何曾有人理解父母对其日日相思不得相见的情愫？
那些天，被提前翻过的日历
日历，一种很少被人重视的用来记载时间的出版物，却在不经意间让我明白了父亲那无言的思念和深爱。
“你爸以前都是早上翻日历的，自从听说你寒假回来，现在都是前一天晚上翻了！”电话里听了母亲的话，我心中颇感震惊，又想起过往的种种，眼泪竟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那个因为我没遵照他的意愿填报志愿，半年没有主动和我讲话的父亲；那个在我入伍报到离开家乡，始终没有来见我一面的父亲；那个从小就对我吹胡子瞪眼睛、动辄打骂的父亲；那个二十四年来从未主动给我打过一个电话的父亲；那个每次问他是否想我都冷冷地说“想你？干啥想你！”的父亲；那个······那个我一直以为因为我是女儿身而不爱我的父亲，竟然在我生活了22年的家中，每天提前翻过日历，只为期盼我早一天归来。
义务兵离家两年，我和父亲通电话没超过十次，时间加起来不超过30分钟，有时还是跟母亲聊完顺便和他聊几句，而且每一次的对话都仅限于“干嘛哪？”“吃饭了吗？”“最近怎么样？”有时特别想他的时候我会加上一句“想没想我啊？”他的回答千年不变“想你？干啥想你！”这样的问话问过几次，这样的回答听得多了，心中免不了失落和难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听他说一句“我想你！”都成了奢望！
两年的军旅生活，两年的异乡飘零，父亲从未询问过我生活过得如何。这样的父亲让我无奈，这样的尴尬使得我越来越逃避给他打电话，这样的逃避使得我们之间的隔阂日渐加深。
但令我意外的是，强势如父亲，却在不经意间表露出他脆弱的一面。那些天被提前翻过的日历，暴露了他所有的深情，更打破了父女之间的沉默。
后来在一次饭后，我问起父亲“为什么要提前翻日历呀？”“想啥时候翻就啥时候翻!”他倔强如故。
“那你有没有想我呀？”
“想你？干啥想你！”
我又一次深感无奈，但这一次，我懂！
倒计时，他用双手勾画爱
入伍第三年，我有幸参加了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阅兵，并第一时间与父母分享了这份喜悦和荣誉，只是由于任务特殊，出于保密安全的考虑，并没有向他们解释过多。这不得而知的无奈无形当中加重了他们的担忧，他们通过多方打听了解历年来跟阅兵相关的故事和资料，那一张张流满汗水的照片，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伤口，那一段段描述艰辛的文字，让他们的担忧与日俱增。
好在日子过得很快，9.3阅兵结束后，我迫不及待地回到期盼已久的家中，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亲人，同时也见到了让我泪流不止的微微泛黄的日历。从那年的6月5日到9月3日，每个日子都被黑色的线条分割成两半，仿佛我和父亲，明明相距不远，却始终无法团圆，只有这简单的笔画里饱含着父亲深深的牵挂和思念。
倒计时，高考最后的100天我用过、新兵连的三个月我用过、军校第一年的寒假我用过、阅兵集训的四个月我用过，我在不同的日记本上描画过不同的日历，日子被一笔笔画掉，目标也一天天清晰。我一直认为这只是女孩子的专属，那些小情绪、小期盼，在那窄窄的格子里肆意横行；那份小激动、小惊喜，在一天天的勾画中日益丰盈。
直到我见到家中那本被勾画得横七竖八的印刷十分精美的日历，我所有的自以为是都荡然无存，我的心被它深深地震撼。
我在微微泛黄的日历本上一格一格地倒数，每数过一格，泪便流多一行，我仿佛看到父亲正颤抖着用他苍老的双手勾画着，每画一下，就多了一份担心；每画掉一格，就多了一丝期盼；每画过一天，就多了一缕挂念。
从6月5日到9月3日，每个日子下面都对应着一格数字，90、89、88······3、2、1，90天，90个数字，90道笔画，90种心情，90个日日夜夜的担忧与期盼，我仿佛从这简单的笔画里，看到了那份翘首以盼的心情，而这一切都来源于我那不善言辞的父亲。
9月3日这一天没有被画掉，而是出现了一个代表胜利的“V”，以及一个表达快乐和祝福的“^_^”，目不识丁的父亲用他独有的方式为我写下最真挚的祝福，这份深情，叫我怎能不为之动容。
我不知道父亲在勾画这场倒计时时的心情，我明白对于一向严苛的父亲而言，这件事我不能问，问了也不会有走心的回答。我甚至能猜测到从不善于表达爱意的父亲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所以这一次我没有问，甚至假装从未看到过，就当这是我们之间约定的秘密，只要我心里知道父亲是爱我的，这就足够了。
从现在，学会勇敢说出爱
几天前出差，由于当天没能将事情办完，我寄住在了舅舅家。当天晚上舅舅收款时喊我帮忙看看微信支付，随后又帮他清理了一下手机，这时家族群里来了一条消息，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过了一会儿，群里安静了，舅舅问我说：“有没有你爸照片？好多年没看到我大姐夫了。”
我信誓旦旦地回答说有，就赶忙去翻手机，两千多张照片的手机、9千多张的空间相册照片，竟然没能找出一张父亲的照片！我心头为之一颤。后来我仔细回想，2016年姥爷过生日的时候我们在火锅店拍了全家福，当时我发了朋友圈。我赶忙翻阅我的朋友圈，我一下一下地向上滑，划了将近两分钟，终于翻到了2016年8月份的状态，我把照片放大，递给舅舅看。“完喽，你爸可不如之前年轻，脸上都是褶了！”听着舅舅对于时光飞逝的感慨，我的心中也不禁感慨，这么多年了，我竟只和父亲拍过一次合影，看着父亲布满皱纹的面庞，我不禁鼻头一酸，眼泪险些掉落下来。
晚上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不知是换了新地方认床睡不着，还是因为晚饭后的事情难受得睡不着。我反复回想入伍这五年来，除去义务兵两年没能回家，军校两年寒暑假，我一共回了四次家，和妈妈合影、和外婆合影、和朋友自拍、和儿时的小伙伴自拍，甚至拍了家里的日用摆放、拍了妈妈烧的每一道菜，却唯独没有拍过父亲，更别说合影了。
我的心里一阵阵泛酸，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可是这辈子却疏离得很。我的脑海里仿佛过电影一般，一遍一遍地播放着父亲的样子，因为我不写作业罚我的父亲、因为我学不会自行车批评我的父亲、因为我天冷穿得少吼我的父亲、因为我不吃饭一遍遍呼唤我的父亲、因为我离家求学骑摩托车送我的父亲、因为我生病住院默默转身走远的父亲、因为我参军离家在门口偷偷凝望送别的父亲、因为我寒假要回家在家中来回踱步等待的父亲······这些都是我的父亲，是那个不肯将爱说出口的父亲，许是遗传了父亲的不善言辞，这么多年，我也从未将爱说出口过，可是，我心里明白，我们对彼此的爱是心照不宣的。
过去的那些遗憾再也无法弥补，我们也不应该始终将自己困在自责当中，我们最应该做的，就是在当下的日子里，不单是对父亲，更是对每一位爱我们的人，大声地说出爱，让我们的记忆更丰满，让他们的回忆更温暖，更是让未来不再重复曾经的遗憾。
对于一名军人来说，亏欠最多的是父母，这日日相思不得相见的情愫，不只对于军人自身，更暗藏在每一名军人父母的心里。
相较于母亲絮絮叨叨的思念，我更看得到父亲沉默背后的殷殷期盼，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也许只有未来某一天，当我也为人父母，才能真正意义上领会。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