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竹林】少林寺之行
第一次去少林寺是在2011年,以一个出家僧人的身份路过,顺带进去看了看。往生的老师父是从台湾辗转来到大陆,据说老师父曾在台湾很出名。据说老师父出名前像许多僧人一样,每日过着僧人的日子,平淡,按部就班,每日读诵《地藏经》,是他的功课。有一天,寺院突然来了一批居士,围着一个疯疯癫癫的男子,男子满嘴的胡说,神志不清,行为诡异,围着的正是亲戚眷属。到寺院,他们就碰到了这位老师父,老师父不是主持,仅仅是寺院里微不足道的一个平凡僧人。前来的不学佛的居士,病急投医,他们走了很多医院,看了很多医生,可作为亲人的男子仍旧疯癫,听说到寺院对佛菩萨求一求,或许会好,一群人便来到了寺院。对于寺院陌生的他们看到行走在寺院的这位僧人,欣喜的迎上去,说明了来意,虔诚向这位有缘遇到的僧人请教该怎么办。老师父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会诵经,给诵一部《地藏经》吧。老师父像往常一样坐在那里开始诵经,一行人围在房间,包括那个疯癫的男人。“地藏王菩萨!”经诵到一半,一向胡言乱语,疯疯癫癫的男子竟安静下来,突然将脸凑到老师父跟前,一瞬不瞬的盯了好久,他突然开口说道,语气全然没有了那种疯癫之态。男子盯着老师父看,老师父也看着男子,周围的人却从男子诡异的一动不动的眼神中,捏了一把汗。男子说过那句话,突然倒地而拜,不再疯癫,医生查不出的病因,竟渐渐不治而愈。一家人幸喜若狂。从此信仰佛教,更将此事和这位师父传的神乎其神。老师父的声名也由此大震。供养护法的人络绎不绝。当我们为往生的老师父助念时,参观了老师父主持修建未曾完全竣工的寺院。大雄宝殿,据说是亚洲最大的,里面彩塑的佛像足有一千尊,大小不一,置身其中震撼无比。大雄宝殿宽敞壮丽,足可容纳两三千人同时绕佛。参观寺院的时候,是乘着大巴,足足走了好久,才将寺院走一遍,各处的亭台楼阁,新栽的绿树,尚未成荫。老师父就这么撒手而去了。据老师父的弟子说,因为寺院,老师父被骗很多次,每次都是很大的款目,有时候,弟子们都看不下去了,说一眼就能看出那是骗人的。师父却屡屡上当,却又对此毫不在意。再有下次仍旧信任人家。看着陀罗尼被下,安详去世的老人,挽联写着,莲登上品,乘愿再来。仿佛感觉老师父修的不是寺院,而是人心,十方的善款,建一座寺院,就像十方的善念,成就的功德,而其中的各种不就是这纷繁复杂的社会,僧人希望,人人都心存善念,而那些坑蒙拐骗的人,却屡屡不改,老人对欺骗的恍然不觉,就像是给的一次又一次悔改的机会。一堂焰口,一坐就是三个多小时,而我有幸成了其中参加的一员。等彻底结束,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那个时候的我因为路途的劳顿,等结束早已昏昏欲睡。只记得,放焰口主法的师父和整个焰口的过程,给了我莫大的震撼。那堂焰口主法的是一位比丘师父,大概四十岁左右,一身玄黄的长衫,红的二十五条衣,整个人清瘦健朗。从路途到升座,短短的路途,这位师父的气质和举手投足,让我突然想起,原来,人除了阳刚,阴柔这两种气质,还有另一种气质,大概叫做慈悲。是那种阳刚中夹杂着温和,和煦中又带着坚定,没有世人的那种粗糙,像是将母亲般的那种女性特有的柔软的爱全部移到了一位男子身上。让人觉得温暖,平易近人,却又不得不充满虔敬。似乎只有慈悲这个词语才是最好的形容。放焰口法会,主法师父娴熟的施食手印。我坐在后面一排,恰好对着师父侧面。那些在我眼里看起来刹那变化的手印,娴熟,优美,雅观,迅速变化,紧接而至,双手在空中纷繁复杂的变化,活脱脱如同千手。说起这个,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张密宗的图片,仅仅是一双别具特色的眼睛,他们说,看久了,可以治疗近视。我盯着看的时候,突然间,就像是另一个自己正看着我。仿佛我正在和另一个自己对视。仿佛自己拥有这幅身体的并不是我,我跳出了身体,冷眼审视着这行走在世间的这尊肉体。南方,有一种虫,叫蟑螂,俗称小强。每每见到,无论大小,我都惊怕,因为这个常被人嗤笑。怕,并不是因为它是虫,是蟑螂,仿佛是有着虫身的活脱脱的一条灵魂。当我怕它的时候,它仿佛抖动着自己长长的触角,也正在笑话我,它笑话我的时候,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一只蟑螂。老师父的挽联大多写有,乘愿再来,我倒默默希望师父不要来了多好,这个世间多苦啊,流浪生死,或许就是拖着暂且叫做灵魂的东西,从一座身体到另一座身体,在流浪中,我们恍然不知,已几经生死,哪怕是变成一只蟑螂。因为助念,来到河南,路途遥远,八十多岁同行的师父,自己往生的师兄荼毗之后,就匆匆回去了。年轻的知客带领我们参访了河南的几家寺院,其中就有白马寺和少林寺。先说白马寺吧。走进白马寺,感觉那彻底是旅游景点了。印象深刻的是,接待小姐穿着干练的衬衫制服,现代化的装备,装裱着几幅经本的图案,踏进大厅,白色的地板,映衬着这身僧服格外格格不入。客堂的几位师父很是忙碌,我们集体拜见顶礼,忙碌的知客见是僧人,问明来意,匆匆给我们安排住处。是寺外的一家旅馆,知客说寺院接待不了,女众也不方便,便开了条子,让我们去住,钱,寺院帮忙出。只记得当初有人和忙碌的知客谈话,说了谎,知客一边忙手头的活,一边回了一句,干练敏捷,来人顿时惭愧尴尬不敢侃侃而谈。我站于后面,听到一清二楚,默默感叹,这里的师父果然聪慧,仿佛能耳听八方。那天我们走散了,准确的说是被挤散了,摩肩接踵,人挨着人,如同市场一般,除了我们几个穿梭于人流中的僧人,偌大的寺院,竟然不见一个和尚。唯有俗世的人流,带着各种味道,各种口音,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从一个殿堂涌到另一个殿堂,带着好奇,带着点寻觅什么的味道,涌动在寺院的各个角落。殿堂的门槛,被多少人流的脚步,磨损了半截,殿堂的圣象透出历史的沧桑,殿堂门口上摆放的玻璃透明功德箱,装了大半截纸币,几乎都是绿茵茵一块的纸币,箱底落满了一分,一块的硬币,几张一块的皱巴巴的银币散落在功德箱外,有的卡在投币口,半进半出。香客经过,有人刻意掏出零钱,找出一块,投进,带着几分轻蔑的随意。来来往往的人流在看寺院,我在看人流。看人流的时候,我在想,这就是少林寺啊。这个响当当的名号,妇孺皆知,内外出名。当年达摩祖师一苇渡江,将禅法传入中国,在此处一坐九年,当年慧可祖师在此处断臂求法,立雪过膝,当年少林寺为护寺院,武僧武艺高强,出山门者,须打出山门,方允许下山,……。当年,那些少林寺的传奇真实,每一样都足以震撼人心。这些往来的人流,他们,究竟为何而来,又在寻找什么?穿梭在古朴的殿宇间,熙熙攘攘,仿佛用心的去感受的宁静被愣生生截断了线路,无法体会,昔人求道,敲骨取髓,刺血济饥,布髪掩泥,投崖饲虎。何为道,何为慈悲,何为菩提。那些投放在功德箱里满满的一块皱巴巴的纸币,仿佛看到了不懂佛法的影视作品,那些俗人演绎的和尚的角色,一只手掌立于胸前,满嘴的我佛慈悲,他们哪里知道,佛说去执去贪,什么时候又加了一个让众生颠倒烦恼的我。双手合掌本是合十法界于一心,集心念而表恭敬,什么时候,是手掌随意一竖,满身的傲慢之气。等聚齐了人,已是傍晚十分,往来的游客多半退去,寺院恢复宁静,我们也准备开始离开。车子停在偏僻的地方,一时之间无法找到和司机会和。熟悉的人带领我们从寺院的一角穿过,走过偏僻的一段路。带路人介绍,这下面住着师父。随着他的介绍,我往边上瞅去,路的一边水泥石头切成的一流房子,房子深陷地中,不留意不轻易发现,像是地下室。我们看过去,房子的墙上开着一些窗户,窗户的边上装着空调。马路前方突然有一排小和尚奔跑,速度之快,一闪而过。等我们到跟前,他们已经跑了一个来回。弯着腰光着膀子,喘气休息,汗水流过那些稚嫩的脸庞。突然才发现,这个地方原来出奇的安静,除了这些训练的小和尚,鲜有游人往来,地下室的房子正亮着灯。一阵呆怔,正真的寺院,成立游客观光的场所,真正的僧人住在了这里。“这些都是孤儿吧,不然谁会送孩子到这个地方,看他们这累。”在我呆怔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语气里满满不屑。转头,穿着时髦的女人已经走远。仍旧谈论这些训练的小和尚。孤儿,我想如果他们是孤儿,也该是福报。比起那些被拐卖剖腹取脏的孩子,比起那些强迫为小乞儿的孩子,比起那些留守的以电视电脑为伴的儿童,他们在这里该是多么幸福,有佛陀的庇佑,锻炼强身,传承中国荒逝的武术,即便仅仅剩下表演,他们也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