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话写作——语言
写作就像做饭,饭的口味咋样,取决于你的手艺。而语言就是你最能依赖的手艺。
同样的材料,有人做出来的饭就可口,有人做出来的就不可口。同样的话,有人说着入耳人爱听,有人说着刺耳,人不爱听。与其说你口才不行,还不如说你语言不行。
同样的环境,有人就能看到“菜”,有人在菜地里转圈圈儿也找不到“菜”,嘴里还要喊着:“没有啥可写啊!”在他的眼里,荠荠菜都是荒草。
眼中无物,当然心里没话笔底没词语了。这是眼力不行,光想找那些惊天动地色彩鲜艳容易惹人关注的东西来做文章。这跟守株待兔的道理一样,机会太少。
真正的写作是写出平常里的不平常,写出普通里的不普通。能在平常生活里看到不平常,在普通人身上看到不普通。这才叫硬功夫。
有材料却写不到一块儿,那是手艺不行。有些人拿槐花能打出香喷喷的麦饭;有的人把好好儿的鲤鱼给做成了鱿鱼。——他把鱼炒了,人家把他人炒了。
我最近的写作,在语言上用的心思比较多。关于语言的重要性,我以为:假设把文章比作一部车,那么语言就是它的发动机。如果有人评价说你的文章还不错,就是语言还差点儿;那就跟说你的车不错,就是发动机不是太好一样。
在这一方面,我喜欢听那些带刺儿的话,这往往是真话。这些真话才能让你发现自己的不足,不断进步。其实我发现,当一个人能接受别人的批评了,你不是变得不行了,而是变得还行了。——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习惯。
写作,说到底就是炼语言。语言功夫到家了,写作功夫也就上身了。好的语言,就像好的户县手擀面,要揉得到,才筋道。好面靠揉,好语言一样靠揉,把生活语言和书面语言杂糅,把很多人的语言杂糅成一类人的语言。这就成了好的文学语言。
语言来自于生活,就一定要忠实于生活。小说《活着》里,最后一个亲人,福贵老人唯一的希望——他的外孙永庆死后,福贵真的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了。他时常夜晚望着永庆上下学提着鞋跑过的小路发呆。在这里,余华用了这样一句话:“月光洒在小路上,就像路上洒满了盐。”余华说,这里只能用“盐”不能用“糖”,虽然盐和糖看上去都差不多,但是,盐是苦的咸的,而糖是甜的;而一个失去亲人的人,心里只能装着说不出的苦。
我现在越来越喜欢在街道上广场上钟楼底下和三球仪那里转悠,主要听那里的生活语言。我发现,老人和村子里来的人,他们的语言很有味道——那可真正是好的生活语言,听起来筋道的很。
你一定要承认,老人们肚子里有很多很多故事,也有很多很多俏皮的经典话,还很形象。
有一次,他们在谈论村里一个吊儿郎当的懒散青年时,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就觉得很贴切很准确,还很明白:“身子掉井里了,指望着耳朵是挂不住的。”
我发现他们对于语言的把握很精准,到位,而且还形象。比我们用“无可救药”来形容,效果好多了。
语言的魅力来自于准确贴切 ,即就是所谓的“什么人说什么话。”语言要和人的身份相符合。街头老人的语言就是通俗易懂形象俏皮,这是它们的可贵之处。
小孩子说话也很好玩儿,代表着他们小小的想象力。那次雨过天晴,南面山边一片片白云浮动,很好看。一个两岁的小孩儿,还被抱在奶奶的怀里,拿胖乎乎的手指指着那里喊着:“奶奶,看胖嘟嘟的白云。”
看看,这比我们的“棉花一样的白云”还形象吧?
《水浒传》燕青打擂,因为对方使暗器,黑旋风李逵跟燕青喊了一句话,“撕了他。”你看,这个“撕”字,也只有从李逵这样的莽汉嘴里才能蹦出来,妥帖。
《西游记》里,唐僧师徒路过女儿国。在那里,唐僧罕见的谈了一场恋爱。那一集的歌《女儿情》里有这样一句歌词,“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其实,词作原来是“悄悄问哥哥,女儿美不美?”杨洁导演为什么改了呢?她说唐僧也有凡心,但却有着非同寻常的定力。能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子,肯定不只有超凡的美貌,更要有不一般的痴情。说明白了,既要“一往情深”,又要不失女王风范。而能让女儿国国王动心的,也只有这样的圣僧。哥哥呀妹妹呀之类的词语,只适合于陕北民歌那样的直白。
词不达意不行,小孩儿说大人话也不行。语言要得好,一定要去街道上捕捉。如果你以为只是读书就能练好自己的语言,那真不行。
但是,要想让语言干净简练,还是要多读经典著作,中国古典诗词,在这个方面的作用很有效果。世界文学经典,除非你读原版,或者知名译作,否则你体会不到它语言的真正精妙之处。
在语言学习的作家里,沈从文的干净,汪曾祺的节奏,朱自清的诗意,鲁迅的合度,等等,都是很好的典范。
写作没有标准,但有方向。——语言不断进步,文章也就进步。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赞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