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半生的新艳秋
新艳秋的一生,可以归纳为四句话:“在艺术道路上进展迅速,在婚姻和家庭生活中痛苦不堪;前半生步步坎坷,后半生基本上平安顺适。”其间有一条清楚的红线,那就是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和新中国的建立。
我国戏曲界无数老艺人,包括新艳秋在内,都经常说:没有共产党,没有社会主义,哪有我们的今天?这些由衷而发的话,道出了铁一般的事实。
1928年,名震舞台的武生泰斗杨小楼先生聘新艳秋为当家花旦,同来上海演出。杨先生的特别器重,加上她自身的许多条件,遂使年不满二十的新艳秋一跃而成名角。
1933年我看到她时,程砚秋剧团里的几位主要演员,如郭仲衡、侯喜瑞、王又荃等都已转入她的班子,越发如虎派翼,使她在京剧界的地位大大提高。她那秀色扑人的扮相,婉转动听的唱腔,飘逸潇洒的身段,使我为之入迷。
新艳秋
尤其她和杰出的花脸金少山合演的《霸王别姬》,以及她和俞振飞、侯喜瑞两位高手合作的《红拂传》(又名《风尘三侠》),更是红花绿叶,相得益彰,令人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之感。
俞振飞大师目下已年近九旬,每次和我谈起当年与新艳秋同台时的情景,仍眉飞色舞,我当时虽已和不少艺人做了朋友,但全是男性,那时,戏曲界的风气还远不如影剧界开放,尽管我对新艳秋其人其艺激赏不已,但没有接近她的打算。其后的几十年间,我只是她的观众,而不是她的朋友,至于她的情况,则是通过各种渠道,逐渐有所了解。
直至1982年内,我为了创作长篇小说《梅宝》,需要更多地搜集一些资料,才想起了新艳秋,与《解放日报》记者许寅同志结伴,前往南京,正式访问了她。
新艳秋之《玉京道人》
那是一个初秋的下午,在已不太灼人的阳光下,我行走在南京市的中山南路上,猛然看到一位衣饰简朴、体型瘦长、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正在人行道上走着。我低声问同行的许寅说:“这大概就是新艳秋吧?”许寅截过去一问,果然是她。从这天起,我们连续长谈了几次,并一起出游、吃饭、看戏,又翻阅了她所收存的一些有关资料,这才使我对她有了比较完整的认识。
在解放前,戏曲界的演员十九出生于穷苦人家,新艳秋的父亲王海山就是在北京赶大车的,一家六口,生活非常艰苦。为了贴补家用,才十二岁的新艳秋被送出去学梆子戏,哥哥王子祥学板胡,为她伴奏。不久风向转变,又改学京戏,拜老艺人钱则诚为师,仍由哥哥操琴。从小文弱胆小、静默寡言的新艳秋在学艺的过程中却显示出了惊人的悟力,才一两年工夫,居然就能登台了。
也许是福至心灵吧,当时京剧界的旦行群趋梅派,新艳秋却独倾心于程砚秋的艺术,渴望从他学艺,获得进一步的提高。可那时候社会上男女有别的思想仍占上风,程砚秋还没收过一个女学生,他自己也只比新艳秋长六七岁,因此坚辞不允。新艳秋后来能唱程派戏,都是躲在台下,偷偷地学来的。
戏剧家齐如山对她的赏识又是她的大转机,齐如山不但鼓励她干脆改原来的艺名王兰芳为新艳秋,而且又介绍她拜在梅兰芳、王瑶卿两位名家的门下,才使没有进过科班的新艳秋,也具备了作为一个挑大梁的名角所应具备的一切条件,并被广大观众公推为京剧四大坤旦之一。
然而在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中,她已两次遭到飞来横祸,都发生在上海。一次是和她同台的文武老生常春恒为流氓狙击而死,她本人也接到勒索巨款的恐吓信;又一次她在更新舞台演出,有个大汉奸突然在台下被暗杀,警方竟把她也当作嫌疑犯,传去审问了两天。最惨痛的是日本帝国主义的鹰犬、女间谍川岛芳子所加予她的迫害。川岛作恶多端,在日本侵占华北期间,竟把新艳秋抓去,长期幽禁,百般侮辱折磨,直至日本投降。这件事川岛当然应负全责,但也有些人很惋惜地说,如果新艳秋不那么老实软弱,还是有可能躲得开的。
新艳秋确实从小老实软弱,后来在婚姻问题上,她也再受人欺骗,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爱情,甚至她的后辈也利用她的弱点,对她依赖多于照顾。幸亏江苏省剧协和戏曲学校的领导都非常关心她,使她得以安度晚年。
(《戏迷自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