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发表于大河文学的作品,将自动同步发布于腾讯新闻、腾讯快报、凤凰新闻、网易新闻、360图书馆、一点资讯等六大媒体平台,被多渠道传播。阅读量较高的文章还将发布于人气火爆的今日头条、百家号、搜狐新闻、简书等大河文学融媒体矩阵平台。需转载原创文章的可申请授权(编辑微信:dahewenxue2020)。大河文学投稿邮箱:dahewenxue@126.com
房子里曲终人散,留下满桌的残羹剩饭。黄樱子说:“莹雪,我帮你收拾战场。”“你还是回家吧。”莹雪不安地说:“今天肖云太不像话,别放到心里去。那个死疯子,我明天打电话训她。”“你别介意,我一点都不怪她。”黄樱子笑道:我喜欢她的性格。”她执意帮莹雪收拾了残局。见天色已晚,莹雪走进卧室朝纪林喊道:“你出来一下,一块儿送樱子去停车场。”纪林满脸惺忪从卧室摇了出来,他酒喝得太足,饭吃得太饱,正需要躺在床上好让肠胃生养休息。莹雪也就不为难他了。“你真的很宠他。”停车场夜静天寒,风冷飕飕地扑来,黄樱子笑道:“就像文霁光宠肖云。你和文霁光差不多,两个人都在照顾宝宝,你还打算要个小宝宝吗?”她摇了摇头。樱子的车在夜色中渐渐远去,她转身过来,听见橡树枝条嘁嘁喳喳,像在夜风里传递见不得人的秘密。莹雪开了卧室的灯,低声问纪林:“我能跟你谈谈吗?” 纪林神态迷怠,勉强睁开一只眼:“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只想跟你说说话,”她含娇带痴,语音低柔:“你为什么不多陪陪我呢?我知道你最近很忙,但是已经放假了,你至少也该给我些时间。”纪林只觉得她莫明其妙,这女人今天怎么了?莹雪开不了口,她需要纪林的爱和温暖。心头那一股欲诉还休的情愫,道不尽的悱恻,说不出的寥落,如影随形占了她的心。她这么一闹,纪林睡不了觉,有些烦了。看她那么能干,连第一学期的资助都能自己搞定,却又撒娇扮痴,一副可怜柔顺的样,怎么看都是装的,又不是弱不禁风的玉如。莹雪委屈地说:“你为什么总是对我不理不问。”纪林从床上坐起来,女人都是些什么动物!只得勉强抱了抱她:“你还不知道我,这学期忙得要命,又要干好工作又要保住A,还不是为了遵从你的命令,怎么又怨起我来呢?”“纪林,我想,我们能不能……”她双目低垂,口齿不清地说:“有一个小孩?”“决对不行!”纪林应声回响:“莹雪,你应该比我清楚,我们还是学生,自己都忙不过来,怎么可能养孩子?”他盯着她,看不懂,想不通。每次都是她提醒他,什么安全避孕,什么危险期,这女人到底怎么了?“可是也有意外的时候。”她迎向他那惊慌的目光,心头涌起一份微妙的苦涩:“我这几天头晕无力,特别闷油,身上该来也没有来。”他完全没了睡意,拉住她的一只手:“如果有就把它做掉,我们绝对不能要!”“为什么?”她固执而哀怨地说:“我们都有资助了,还养不活一个孩子?人家肖云......”“就知道你同肖云比!我没有文霁光那么能干,也没有当父亲的准备。”不会痛的。他侧过身子,摸着她的头安慰她:“鲁明阳告诉我,罗霞在美国做过四次,一点都不痛,第二天就去打工了。”“罗霞做了四次?”她听得心慌眼黑,只觉得下体一阵隐痛,像有紫色的血在流,大腿都软了。只有女人知道女人的痛。鲁明阳告诉纪林,没事的,还是美国好,手术用的是全麻,一觉醒来手术也完了,一点痛苦都没有。只是走出来的时候摇晃晃,脸色看起来很大白菜。只有黑女人厉害,雄赳赳地进去,气昂昂地出来,把外套朝肩上一搭,手一挥,精神抖擞的对老公说:Let'sgo(我们走)!人家老黑的身体就是棒,比我们东亚妹妹强多了。老白也不行,从手术室出来也是一张紫菜。莹雪越听越气,耳朵像是进了火,她说:“那鲁明阳根本不是人,我要是罗霞早就跑了。既然嫌亚洲人身体不好,干吗要回家娶罗霞,娶来又不疼人家,干脆找个三百磅的强壮女人不是更省事吗?”纪林边笑边说:“你可不能这样冤枉鲁明阳,人家可是一本正经的,哪像宋云青那样胡来乱搞。他说他是连送上门来的白女人都不敢碰,唯恐得了爱滋病。人家在婚前还是个处男。纯洁的处男。”“我劝过他,让他注意安全,他说他不愿意戴那个帽子,像戴了绿帽子。”莹雪灭了灯,和衣躺在床上,大脑晕沉沉的,想罗霞的人流,想肖云的孩子,肖云的笑一直在她耳旁琅琅地响,世间能有几个女人像肖云那样幸运?她未来的孩子,将在期待中降临,拥抱人间的爱和温暖。而尘寰里更多生命,混混沌沌地形成,混混沌沌地夭折,黑暗的,无辜的,无声无息的,同样是命,也有千差万别的运。又是新的一天。学校虽然已放了寒假,但是纪林和莹雪因为有资助,依然要去上班。临出门时纪林说:“要不要我陪你去趟校医院?”“不劳你费心。”莹雪淡淡地说:“如果有了,马上做掉,反正美国的手术不痛不痒。”“你不要生气嘛。”纪林看出她的不乐,走过去揽她的肩,突然想起了鲁明阳的一句话:“女人是世上最难侍候的动物。”不由得生了同感,他叹着气说:“平时都是谁给我讲大道理,怎么现在糊涂了呢。”“我才不糊涂,干你的正事去。”她把他的手从身上拿开,问了一句:“中午的饭菜带了吗?”纪林说:“给老板干活废寝忘食,晚上的菜我都带上了。莹雪是下午去的戏剧系。坐在电脑前,真的无事可做。因为放假,学校没有新任务,而旧的项目宋云青早理顺了,根本不用她费心。是的,宋云青,他给了她一个多好的工作,既解决了学费,又可以挣经验,还可以上班看书。她的十指滑过键盘,他的手也敲过同样的键盘,教会她 C++,ASP,JAVASCRIPT,那些曾隔山隔海的东西如今都近了,还有他的声音,同这些陌生的程序,一起抵达她心灵的土地。温柔多情的土地,神秘幽香的种子,偷偷长出的嫩绿的芽。行吗?不行,长错了季节的植物,终将会受到自然的惩罚。“砰“的一声巨响,宋云青骤然立在她的眼前,像一条毒蛇的头,眼睛发出铁青的光。“跟我走。”他用力抓住她的手腕。“我不走。”她条件反射地反抗,头昏目眩地看他。他没有松她的手,相反加大力气,她的手腕很快地出现了一抹红痕,”你必须跟我走,我有话问你!”她直觉跟黄樱子有关,跟昨晚的聚餐有关。那好吧。她吸了一口气,锁上了门,同他穿过大楼的走廊,天空似晴非晴。车开出了校园,一路上谁也没说话,空气像罩了一层透明的膜。跑车一旦上了高速,快得要飞起来。莹雪瞥了一眼时速显示器,指针已经摇晃在90英里。“能不能慢一点,”她轻声提醒他:“这段路的限制是70英里,别碰上警察。”“警察追上来你也慢不下来。”她心想着,却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儿,她问:“我们这去哪儿?”“安静。”他的脸上凝起一个冷笑,但莹雪并没看见。车内震耳欲聋的黑人摇滚乐,像金属敲在她的胸口。四周林深树密,车在森林公园里东转西拐,拐到前面没路了,不得不停下来。冬日惨黄的阳光,照在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径上。莹雪望了望天,老橡树苍荫盖顶,把天日都盖住了,两三声鸟鸣更添了幽谧,幽谧的空气里有无声的气息在涌动。“不知道。”林影沉荫中,她不敢看他。一阵寒风吹来,她不禁抱肩寒噤。他突然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她,她本能地挣扎,却是徒劳,他的双臂如钢铁箍住了她。她被动贴在他的胸前,一丝一毫都动弹不了。“你想干什么?”她又惊又羞。“你不能这样对我。”泪水迅速地流满了她的脸庞,她只觉得委屈:“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我也是为了你好。”看她流泪的眼,他胸口一抽,不经意间松开了双臂。“你这是为我好吗?”他双目如炬,一眨也不眨地看她:“明知我爱的是你,为什么还要设计来害我?让我赴你的鸿门宴,生拉硬拽出黄樱子!特别是那个北京傻姑,算了,我也不想多提她了,典型的先天愚型,任何男人娶了她都要倒楣。”“你的朋友是怎样损我的朋友。”他愤恨地说:“你以为帕垂不懂中文就不懂你们的歧视?你以为你的虾炒饭就让他高兴了?昨晚在回家的车上我主动向他道了歉,他很平静地说,没有关系,我知道中国人不喜欢黑人。那一刻,我难过得想打架。我真的疯了,干嘛把他带到你家去受气!”她只能对他说:“对不起,不知道怎样才能弥补这个错。”他看着她说:“能和我在一起吗?她说:“你明知不可能!”他摇头:“你明知我不喜欢黄樱子,还是要乱来。”她只能找理由:“感情也可以培养。”他拉紧了她的双手:“和谁培养?我自己不能作主吗?”什么是情之所系,什么是梦之所依,第一次,他用语言表达出来,她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她只是呆呆地看他,天地自然,乾坤世界,在此时全都化为子虚乌有,什么都不存在了。“我只问你一句话,”他要直接的答案:“你心头到底有没有我?”“如果没有你,我为什么要这么累,希望你和黄樱子好,还不是希望自己死了这份妄想。”那是她心灵最深处的隐秘,水落石出,袒露在他的面前。他毫不犹豫地揽紧了她,她只好顺从这样的热烈和强力,身心都在震颤,仿佛听见陨石坠地,看见惊涛拍岸,她惊骇地闭上眼,一任他的吻,像狂风中的雨点,急骤地打在脸颊和唇间。几颗橡树果“啪啪”地坠在地上。莹雪在他的怀里问:“那是核桃吧?”他笑道:“这儿不是戏剧系,哪来的核桃树。”戏剧系大楼的背后有一个池塘,天气晴朗的时候聚了不少的学生。那天他给她布置作业,要她马上完成。她说我听你讲了两个小时,头都大了,哪还做得了作业。他说既然做不了就干脆出去走走吧。他们走到池塘边,坐在草地上,看一群表演系的学生,念经一般的背剧本。他说剧本可能是莎老头写的,一个个都是拖的英国腔。一颗坚果“啪”地一声坠在地上。他说那是核桃,她不相信,说核桃哪有这么尖的形状。他说美国的核桃就这个样。“卡”的一声,他用手捏碎了果壳,壳里果然是核桃的仁。他把仁放进她的嘴里:“尝尝是不是,居然不相信我!”又有几颗核桃掉在地上,她跑过去拣起来,这才想起他刚才喂过她的核桃仁,脸不禁红了。转过头去看他,他没事似地充她一笑。然后他说,你吃了核桃,脑子也补了,我们该回去做作业。那一夜她躺在床上,梦里总有核桃落地的声音。又一颗橡树果“啪”地坠在地上。莹雪醒了,这才想起不是梦,她真的被他拥入了怀抱。他的怀抱,在梦里走过了无数次。梦中她站在一棵橡树下,橡树遮天盖地,自成一个繁绿的世界,那个世界只有他向她走来。而现实中的橡树下有太多的人、太多的声音和责任。她慌乱挣脱出来:“云青,你知道,我是结了婚的女人!”“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又提起了肖云的婚礼。“那一天,你穿着一条灰格子裙子,比所有的女宾都要朴素,但比所有的人都漂亮,所有的人都在看新娘,而我一直都在看你!我看你穿着凉鞋走在草地上,你雪白的脚腕那么纤细,我想你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踩着蚂蚁窝了。”“如果你有老公,怎么不会陪你参加婚礼。”他说:“所以我还以为我有机会。我后来听罗霞说,他对你并不怎么样。你如果是我的媳妇,我每天肯定爱你都爱不过来,绝不忍心看你去餐馆受苦受气,我会想方设法让你快乐,让你......”“别说了。”前尘旧事在眼前跳来跳去,莹雪的心底又悲又喜又无奈。森林的寒风,穿过橡树的繁枝密叶,带着一股凛冽萧瑟的气息,在他们的身边长呼低啸。橡树下的梦与现实,纵横交错,莹雪遽然惊醒,猛地推开他,心如刀割的绝望。“我们回家吧,不能再错了!”“好吧,我送你回去。”他点了点头,顺手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你别脱下,”她喊道,忙把他的外套推了回去:“你给了我,难道你不冷吗?”他心头一热,将外套和她一起揽入了怀中,情激意荡,荡出百感交集的痛,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她被动地倚靠在他宽阔而温暖的怀里,意识早已模糊,她希望寒风能把两个人化作两棵橡树,根叶相伴,永远长在森林。“这只是一个梦吧?“她对他说:“梦醒后我们又会回到人的世界。”“我知道,”他低缓地说:“这是一个梦,只是希望梦再长一点。”“我们必须上车了。”她提醒他。暮色越来越浓,寒风越来越紧,两三颗寒星在头顶不安地闪烁着。车慢吞吞地动起来,像一只没有吃饱的甲壳虫,哪有初来时的风驰电掣。他故意避开了高速,让车子缓慢地滚在城区的路上。“我们应该找家饭馆吃东西,这么晚了,你早该饿了。”莹雪脸红心乱。在森林里吹了多久的寒风,人是飘的,像当了神仙,什么神奇的力量撑着,如此星辰如此夜,可以餐风饮露,可以伫立中宵,而不觉饥寒交迫?“章露露昨天说的火烧冰淇淋,Downtown(城区)有家餐馆有卖,我带你去去尝尝。”莹雪忙说:“听露露那口气,那地方挺贵。”“你又没嫁给我,干嘛考虑为我节约钱?”他的笑玩世不恭。她心跳气急,干脆什么也不说。“别生气了,我心里很难受,想请你吃顿饭,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吃完饭后,我们各走各的,我保证以后再不扰你。”纵容是山重水复,人也有见面的时候,他又何必说得那么绝然。莹雪忽然起了伤感,她轻声说:“既然是请我吃饭,只要有情谊,随便什么地方都行。”“总不可能请你去吃麦当劳吧,那地方老黑成群。”他一脸的嘲谑,实在无法原谅方亭的言行。莹雪固执地坚持要吃麦当劳,他说你犯不着为我精打细算,那家的西餐确实不错,环境又漂亮,虽然价格咬人,但是值!那儿还有Escargot(法国蜗牛)。“上次我帮老板完成了一个项目,老板请我吃蜗牛。在饭桌上他告诉我,法国人自认为很上流很高级,但在美国人的眼里也就莫过于吃虫子。”莹雪还是不想去。这算什么啊,见不得光的感情,谁敢与他明目张胆外出?若是撞见熟人,比如露露,她还活不活。不过谢天谢地,他总算理解了她,把车停在了麦当劳的门口。“吃啊,怎么不吃?不是说饿坏了非要麦当劳吗?”见她一动不动,盯着汉堡发呆的样子,他问:“你在想什么?”她的思想一直落在他身上。她说:“你把戏剧系的工作给了我,现在只有二十个小时的TA(助教),你还要养跑车,你行吗?”“难怪要为我节约。”他仰天一叹:“这么好的女孩,我怎么就没有运气早点碰到。”“我以后再不问你了。”她的声音一沉,脸又红了。“莹雪。”他喊她,又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室内光亮人多,她挣脱了两下,没有成功,任他的手盖住了自己的手,任满怀的惆怅化作嗟叹在心底缠绵低徊。“别担心我,莹雪,我虽然一周只有20个小时的工作,但是我在帮老板干私活,他在外面有不少的项目。”她不明白:“学校有规定,国际学生校内只能干20个小时,如果被发现......”他解释道:“他知道我的身份,所以用私人支票付我,我年底还可以不报税。”她笑:“老美也搞这种名堂?” 他的声音很正点:“别跟任何人提起。”“晚了,太晚了,美国之音开始广播了。”她歪头一笑,他也笑了,拍了拍她的头:“快吃东西吧。”她说:“我真的不饿。”“要不要我喂你?My Baby girl(我的小女孩)。”他把一小片鸡块送到她的嘴边,她如幼儿般张开了嘴。她想起了核桃树下的核桃仁,舌尖上的温暖流传到心脏,满心都是神秘的芳香。“你会想我吗?” 他眼睛里面有火,只恨不得把她点燃。“我知道,”他试图满不在乎地扬起头,嘴角浮出一个潇洒的笑。但笑里面分明有酸楚,有缘相逢而无缘相守的酸楚。是谁说过,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本文内容系原创,转载请注明来源:"大河文学"(ID:daheliterature);首席法律顾问:河南凌峰律师事务所崔素芳律师,手机:13849531938;编辑微信:dahewenxue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