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西天路上的那点韵事——第五章:美人喋血荆棘岭的背后

86版《西游记》剧照

今天要讲是原著《西游记》第六十四回的故事:荆棘岭悟能努力,木仙庵三藏谈诗。
这个故事很简单,唐僧师徒来到八百里荆棘岭,猪八戒大发神威,就像超级玛丽吃了蘑菇,变成二十丈的猪八戒,挥动三十丈的钉耙,硬是打开一条路。然后中途唐僧被几个树怪掳走,但树怪好像没有恶意,与唐僧对月吟诗,唐僧很配合也很高兴。再然后我们本章的主角——美丽的杏仙出现,也一起吟诗,众人想撮合唐僧杏仙结为夫妻,唐僧自然不从。等到天亮,三个徒弟找到唐僧,救了师父继续前往西天取经。全回没有战斗,树妖们压根没有反抗。
这一回在86版电视剧《西游记》里,是在小西天一集里用开头几分钟带过了。看古典原著的人本来就少,因为看着累;看原著的时候读诗词的更少,因为那是累上加累。这一回剧情简单,主要的文字还是四个树妖加上杏仙和唐僧对诗,没有打斗,没有跌宕起伏,所以这是一个很冷门,甚至被很多人无情忽略的故事。但是,杏仙美啊!有不少网友觉得杏仙才是86版西游第一美女。

86版《西游记》王苓华版杏仙

当然,如果只是因为杏仙好看,那自然也称不上韵事, 这荆棘岭的故事,看似简单,其实不尽然。
唐僧逐渐飘了

树精趁乱摄走唐僧,然后直言告诉唐僧自己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会友谈诗,消遣情怀,他们还做了自我介绍。再结合下文,我们可以知道:十八公是松树精,孤直公是柏树精,凌空子是桧树精,拂云叟是竹子精。取经路上出现的大多数妖怪,不是想吃唐僧的,就是想睡唐僧,这里突然出现一群管唐僧叫“圣僧”“佳客”的客气妖怪,唐长老估计是没有心理准备,所以他一度以为这是一群神仙,用“仙翁”称呼对方。

尽管觉得对方是神仙,但此时的唐僧非常谨慎,丝毫的不敢懈怠,因为他还不知道这群神仙要做什么,所以唐长老的自我介绍很严谨,“养性看经无懈怠,诚心拜佛敢俄捱”意思就是认真念经,诚心拜佛。四块木头还认真向圣僧请教佛法禅机。唐僧讲了一段之后,对方非常敬佩,原文说是” 稽首皈依,躬身拜谢”,然后再把唐僧请到家中,也就是木仙庵。

86版《西游记》四个树精

木仙庵非常美,宛如仙境,树妖们和唐僧又是各种相互吹捧,此时的唐长老应该是相信了,这几个“神仙”真的是来和自己讨论诗词,请教佛法的,而自己的谈吐已经赢得了对方的极大尊重,所以从这里开始,唐长老开始飘了。
86版《西游记》唐僧和树精
原文说,那长老见此仙境。以为得意,情乐怀开,十分欢喜。可见唐僧已经开始得意了,人得意就容易忘形。唐僧继续和四块木头对诗,用词风格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修成玉象庄严体,极乐门前是道场
”,意思就是我要修成正果,西天极乐世界将是我的道场,这么不低调的话,是不符合唐长老的一贯风格的,但也可以解释为是唐僧在立志向。然后另外一句,我就不知道该如何帮长老圆场了,“
半枕松风茶未熟,吟怀潇洒满腔春
”,这诗说的是他们此时对诗的事,吟怀潇洒满腔春,圣僧居然用了“怀春”二字,我只能说,长老的兴致真的很高,高到忘乎所以了。
杏仙终于登场
夜深了,唐长老大概也尽兴了,于是说要走,怕徒弟们担心。树精很客气,说虽然夜深,但月色特别美,加上难得唐僧来这里,所以希望再聊一会儿,等天亮就送唐僧出荆棘岭。就在此时,杏仙登场了。

86版《西游记》王苓华版杏仙

妖娆娇似天台女,不亚当年俏妲姬。杏仙很美,很妖娆,还很有才华,众人跟她讲了前面情形后,她便也吟诗一首,前四句是关于杏树的四个典故,后四句是杏树本身,这水平比前面那四块木头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上盖留名汉武王,

周时孔子立坛场。

董仙爱我成林积,
孙楚曾怜寒食香。
雨润红姿娇且嫩,
烟蒸翠色显还藏。
自知过熟微酸意,
落处年年伴麦场。
这“
雨润红姿娇且嫩
”一句,既是说杏花,也是说自己,用四块木头的话说就是“清雅脱尘,句内包含春意”。
86版《西游记》王苓华版杏仙
唐僧很失态
杏仙来的时候,她就说听说有佳客在场,所以来特来求见。松树精指着唐僧说,佳客就在这里,不用求见。从礼节角度,此时唐僧应该行礼打招呼,但长老的反应是“不敢言语”。杏仙吟诗完毕,请唐僧再来一首,从礼节角度,唐僧可以选择接受或者婉言谢绝,但他的反应是“不敢答应”。
为什么这杏仙一出现,唐僧居然判若两人?刚才意气风发出口成章的圣僧居然哑口无言了。我早就说过,唐僧对美女是有想法的,越美的女人他的反应越不正常。更何况,在这明月当空良辰美景下,长老自己都说了“满腔春”,刚说完一个大美人就对他投怀送抱,于是这一时的失语也就可以理解了。
西游记里的女的,不管是女王还是女妖,都敢与表达自己的感情,杏仙马上对唐僧表示了好感,凑到唐僧身边,低声悄语呼道:“佳客莫者,趁此良宵,不耍子待要怎的?人生光景,能有几何?”杏仙想叫唐僧及时行乐,树精们也都很高兴,并且表示唐长老不是随便的人,所以需要有名有分,他们可以做媒保亲主婚,明媒正娶。
妖怪们突然提亲,确实有点唐突,但这就算不是好意,也不见得全是恶意。换个角度想,如果有人提出要跟唐僧闪婚,唐僧可以选择答应或者拒绝,只是完全没必要动怒,再说以唐僧的修养,也不应该动怒。但是原著中说的很明白,三藏听言,遂变了颜色,跳起来高叫道:“汝等皆是一类邪物,这般诱我!”唐僧这反应让我想到了两个成语,一个是暴跳如雷、一个是破口大骂。唐僧为什么如此激动?同样是提亲,也不见唐僧在四圣试禅心和女儿国故事中骂人啊。
86版《西游记》王苓华版杏仙
出家人讲究不嗔不怒,但这风度翩翩的得道高僧居然骂人!我翻遍整部西游记,好像只有这一处,是唐长老严重失态,直接开骂的。别的地方,即使是教训徒弟,甚至是要赶孙悟空走的时候,语言都不会如此剧烈。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如此表现呢?
唐三藏是个高僧,他对取经大业矢志不渝,他视金钱如无物;但他又是个普通人,他有自己的弱点,他总是过不去美人关,却永远无法启齿。在荆棘岭,唐僧在得意忘形中和众位“神仙”开怀畅谈,他早就放下了所有的戒备之心,把自己内心世界的“恶魔”也悄然释放。然后就在此时,在他整个人最放松的时候,一个针对他最大弱点的巨大诱惑直接摆在面前,但是他又比谁都清楚,这个雷池自己绝不能越过。
此时的唐僧,在痛苦,矛盾,不安中挣扎,他只有用生气怒骂来掩饰自己的惶恐和心虚,既为吓退他人,更为警醒自己。他希望徒弟们快点出现帮他解围,可他们偏偏不在这里。我又想到了两个成语,一个叫气急败坏,一个叫恼羞成怒,你觉得我们大唐圣僧的状态属于哪一种呢?我觉得可能两者皆有吧。
喋血荆棘岭
树精们还真的挺客气的,唐僧破口大骂,他们就一个个“咬指担惊,再不复言”。中间有一个身份最低的小怪嚷嚷,还吓唬唐僧几句,但为尊的几个大树精包括杏仙在内,都没有为难唐僧。杏仙再次表明心迹,唐僧再次拒绝,而且又是跳起来大声吆喝。这时树精们还是没有强迫唐僧,只是拉拉扯扯,说到天亮。
86版《西游记》木仙庵聚会
三个徒弟终于找到了唐僧,长老的心也算落了地。徒弟们问师父发生了什么事,唐僧说杏仙“因见我相貌,欲求配偶”。但全文没有一处说杏仙是看上唐僧那张脸,反而多处说到杏仙仰慕长老的才华。这里也是再一次说明唐僧的心虚。如果是因为脸被看上,那么唐僧就是完全无辜的,长得帅不是我的错,但如果是因为诗情被人看上,那唐僧就未必没有过错了。
86版电视剧《西游记》中,唐僧告诉徒弟们这些妖怪不曾害人,所以且放一条生路。孙悟空警告妖怪以后不可做坏事,然后师徒四人离去,结局皆大欢喜。但这里我要告诉你,这是电视改编的,原著并非如此,原著是血腥和残忍。
张纪中版《西游记》唐僧和杏仙
孙悟空看出了这些木头怪的真身,猪八戒还是那么聪明,他不由分说上去就打了杏树和几个小怪,,连拱带筑,根下俱鲜血淋漓,却没有动四棵老树。因为猪八戒对师父太了解了,就算没看到事情,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所以他第一时间打死了杏仙,因为杏仙是唐僧痛苦的祸根。
此时唐僧出面阻止了,说树怪们并没有伤害他。孙悟空却说:“师父不可惜他,恐日后成了大怪,害人不浅也。”然后八戒把四棵老树全部打倒。
以后变成大怪,就会害人不浅,这个理由实在太过牵强,这和对着一个小孩说“你现在还小没力气,等你有力气了肯定会杀人“一样可笑,唐僧却并没有进一步制止。

86版《西游记》王苓华版杏仙

强大从来都不是被攻击的理由,弱小才是。这些藤精树怪,本就是西游世界里最低级的妖怪,在强者眼里只能任人刀割。他们之所以死,可能是因为他们太过弱小,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看到一个不该看到的圣僧。

感谢阅读。

西天韵事系列前面六篇链接
西天路上的那点韵事——第一章:四圣试禅心的内幕
西天路上的那点韵事——第二章:白骨夫人与借题发挥
西天路上的那点韵事——第三章:情迷女儿国(上)
西天路上的那点韵事——第三章:情迷女儿国(下)
西天路上的那点韵事——第四章:第一个想睡唐僧的妖怪(上)
西天路上的那点韵事——第四章:第一个想睡唐僧的妖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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