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奇之七：小儿夜哭（作者 李修运）

那时，乡间鄙陋，缺医少药，大人偶遇风寒，煮姜汤灌肠，蒙头酣睡，大多能解。小儿牙牙学语，若夜夜啼哭，自己不能辩明，父母又急煞，无计可施。有许多妇人，抱孩请求赵老姑。赵老姑徐娘半老，朴素俊俏，雅好“装神弄鬼”，正被斥为牛鬼蛇神，监督改造。见有人上门瞧病，脸吓黄；经不住反复央求不已，遂作法。口中念念有词，煞有介事凭空对天抓了一把，缩回展掌，掌心赫然一小撮药粉也。回家用童尿掺兑，搓药成丸，睡前服用。悄无人时，再贴一红纸于村头树上，上面歪扭写着：“天黄地绿，小儿夜哭，君子一念，睡到日出。”往往，小儿夜哭百试不爽。

小儿父母总会端三瓜俩枣，“蒙情”赵老姑。

大队妇联主任“穿心红”妒火中烧，捏了个错，伙同民兵队长连夜突击审讯赵老姑。半夜，赵老姑熬不过，据实交代：“我虽乡间老妇，颇懂医德，邻里百舍求我，自当全力帮助；我手经历小儿上千，打眼就知道何病。重病者赶紧撵去大医院，小病者揉揉腹部，掐掐手心脚心，惊吓、积食之类小恙自然见效。”“穿心红”听罢，杏眼圆睁，将赵老姑发配到四十里外的沭河工地去了。

三日后，“穿心红”女儿小芽夜间啼哭不止。赵老姑闻讯，星夜赶回。她手指头竖起，变幻七十二种花样，在小芽眼前绕来绕去，一时三刻，小芽破涕为笑。“穿心红”过意不去，真心求教。赵老姑说：“一码归一码我不计较你。每给一个孩子看病，我总在心中叨念：这就是我的孩子，我的心头肉啊！孩子，你想吃什么？心头肉能治好病吗？好！于是我想象着自己把心头肉割下一小块，想象着用火焙干、碾碎；想象肉粉末进了孩子的肚子里。也许这个善念传感给了孩子，孩子吃了我的药，自然就好了。”

老姑吸了口香烟，笑着问：“你当了多年干部，心到底红不红？你舍得把你的心头肉割下一块给老百姓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