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狂屠

1990年9月15日,有路人沿着捷克斯洛伐克靠近布拉格的伏尔塔瓦河边散步,无意中看见树叶下藏着的一具女尸。警方接到通知赶到现场,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具全身赤裸,双腿张开的尸体,她的脖子上绕着灰色长袜打的绳结。

(布兰卡。布兰卡是一名普通女性,有正当工作。)

女子身份很快得到证实,是布兰卡。前晚她和朋友们一起去酒吧喝酒,约23:45时,她的朋友们都回家了,只剩她和一个年约40岁的男人在聊天。朋友和酒吧的客人对这名男子的外貌特征都没能提供更多细节。

(布伦希尔德)

几周后,奥地利格拉茨,有人向警方报告以为名叫布伦希尔德的妓女失踪。卖淫在奥地利是合法的,并且有专门的法规对这个产业进行规范管理,因此与卖淫有关的刑事案件并不寻常。布伦希尔德的失踪引起了官方的重视。然而警方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海德玛丽)

又过了两个月,妓女海德玛丽失踪。新年除夕夜,海德玛丽的尸体被发现在城郊的一处树林之中。她似乎是死后被人套上衣服,然后拽进了树林。大冬天的,她却光着双腿,脖子上勒着长袜,在脑后打成了结。法医认为她是被人用长袜勒死。她的手腕上有勒痕,死前应当被捆绑。她的衣物上有一些可疑的红色纤维,怀疑是凶手留下的。这些红色纤维日后成为破案的关键。

新年期间,布伦希尔德已经开始腐坏的遗体也被被找到了,她的死状与海德玛丽相似。格拉茨警方对布伦希尔德和海德玛丽案件的调查几乎没有进展,由于妓女每天都会接触数位男性,她们的身体上也有可能遗留多位男性的DNA,警方无法排除无关人等找出嫌犯。

奥地利警方与捷克斯洛伐克警方没有交换信息,因此双方都不知道在同一时期内两国发生的凶案很可能是相关的,这样的僵局持续了很久。

(艾尔芙蕾德)

1991年3月格拉茨妓女艾尔芙蕾德的父母汇报女儿失踪时,曾向警方提起他们接到过一个男人打到家中的骚扰电话,对艾尔芙蕾德的职业百般嘲弄。让警方不安的是,艾尔芙蕾德家的电话号码并没有公布在黄页上,打电话的男人显然对她有一定了解,很可能与她的被害有关。10月,艾尔芙蕾德的遗体被人在格拉茨郊外的树林发现。

(西尔维娅,凯伦,萨冰,瑞吉娜)

接下来的一个月内,陆续又有四名妓女在维也纳失踪,她们是西尔维娅,萨冰,瑞吉娜还有凯伦。萨冰和凯伦的遗体被人丢弃在维也纳郊外的树林里,她们也是被勒死的,脖子上套着她们的内衣或内裤绕的绳结。

不断出现的妓女被杀案引起了维也纳一个退休侦探的注意。他清楚地记得1970年代自己调查过的一起谋杀案,细节和最近的这些非常相似。当时受审的是名叫杰克的罪犯。

(杰克的母亲)

杰克1950年8月出生,父亲是驻奥地利美军,母亲是性工作者。杰克的生父在杰克出生前就已经抛弃了他们母子,而生母对杰克也没有什么感情,所以杰克两岁时就被赶去和外祖父同住。外祖父家里只有一间卧室,每当外祖父从外面带女伴和妓女来过夜,杰克都和他们睡在一起。外祖父给杰克上的第一堂课就是做一个男人,五岁的杰克必须喝下整整一杯酒。杰克没有正经上过学,十几岁时起靠着抢劫和为妓女拉皮条谋生。1966年杰克因攻击一名妓女被捕,此后有了二十几次的犯罪记录。

(年轻时的杰克)

1974年,德国姑娘玛格丽特刚刚18岁,是杰克女友芭芭拉的朋友。杰克和芭芭拉一次驾车去芭芭拉的家乡玩耍,在路边看到玛格丽特。杰克灵机一动,打算把玛格丽特骗上车后抢走她身上的财物,再逼她带自己和芭芭拉去她父母家抢劫。不过这个计划很快偏离了轨道,杰克和芭芭拉把玛格丽特用车载到偏僻的树林,扒光衣服绑在树上。杰克试图强奸玛格丽特时遭到反抗,这使得他恼羞成怒,用钢管狂殴玛格丽特直至她一点动静也无。杰克随即将玛格丽特的内衣绕在她脖颈上,打了绳结。

(玛格丽特)

芭芭拉出庭作证,杰克当庭承认罪行,同时说出犯罪时从受害者脸上看到的是自己母亲的影子,而对母亲的愤怒和恨使得他一遍又一遍地击打玛格丽特。杰克被判终身监禁。他入狱后警方又找到了另一位受害者的遗体,同样是被勒死被弃尸郊外,可是杰克否认是他做的案。

杰克大字都不识几个,在监狱进行扫盲,学了文化,很快成了模范犯人,开始写童话和自传。人们从广播上听到杰克的童话,都被他的“变化”感动了。杰克的自传出版后登上奥地利的热销榜,还得了颇具权威的文学奖项。一位导演把杰克的自传搬上银幕,同名电影上映后,杰克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

(杰克的自传)

监狱的高层对杰克的改造成效非常满意,如果想要对公众宣传监狱体制的优越性和有效性,还有谁能比杰克更有说服力呢?民众向总统提出特赦请求,在服刑15年后,杰克于1990年假释出狱。仅仅两周后,国家电视台就邀请他代表没有话语权的监狱犯人谈论自己的其他犯人在狱中的“悲惨”生活,以及政府和大众多么应当给予犯人更多的重新做人的机会。

(杰克在电视上和专家探讨监狱制度)
(杰克的招牌形象就是白色丝绸西装,有时还会在胸前别一朵红花)

事实上,就在老侦探向警察们提出自己的怀疑之前几天,杰克刚到访过。他介绍自己是自由撰稿人,为一些主要媒体提供犯罪调查的报道。警方的高层接待了他,还在电台节目中回答了他关于案件的问题。

在老侦探正式将杰克带入维也纳警方视野之后,他们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详细追查杰克的行踪,信用卡记录,租车记录,所有的一切。他们查实1990年9月中杰克在捷克斯洛伐克住过两周,那段时间布兰卡遇害,12月至次年3月布伦希尔德,海德玛丽和艾尔芙蕾德相机失踪时,杰克也正好在格拉茨,当杰克回到维也纳,维也纳就有了四名妓女遇害。至此捷克斯洛伐克,奥地利格拉茨,维也纳三地发生的八起女性被害案才被并案处理。

海德玛丽的妓女同事最后见到她时,她和一个身穿棕色皮衣,围着红色围巾的男人走了。同事描述的男人长相与杰克相近。警方还了解到,杰克曾以记者的身份采访了大量的奥地利妓女,他告诉妓女们自己的姨妈也是一名妓女,后来被人杀害,因此他对妓女这个行业有着深深的同情和了解,也希望对她们进行深入的报道。

(1991年杰克以撰稿人身份抵达洛杉矶机场)

1991年6月,杰克受邀去美国洛杉矶进行采访,他要写的文章主题是街头罪案。洛杉矶警方热情地接待了远道而来的客人,开着巡逻车载杰克巡游了全城,帮他找街头妓女作为访问对象。

杰克离开奥地利后,维也纳的妓女谋杀案神奇地停了,而他在洛杉矶的短短两周内,那儿周边有三名妓女相继被杀,三人都被用她们自己的内衣勒毙,内衣在脖颈处绕住,打成了绳结。

(佩吉,香浓,艾琳)

洛杉矶警方很快意识到连续发生的案件是同一凶手所为,FBI的加入也没有为案件带来太多进展。数日后,他们接到了维也纳警察同行的电话,询问在六月的某两周内,洛杉矶是否发生过妓女被杀案,遇害模式是否为内衣勒毙。

此时杰克早就返回了奥地利。

奥地利警方正式以杀害11名女性的嫌疑签发对杰克的逮捕令,并对他的住所进行搜查,只是杰克早已不知所踪。警方从杰克家带走了一盒盒的证物,其中有一条红色围巾。这条围巾的纤维与海德玛丽遗体上的红色纤维完全一致。

(比安卡)

杰克带着18岁的女友比安卡先逃到瑞士,再从那儿转到法国巴黎,之后是美国迈阿密。途中杰克联络了奥地利的媒体,再三声称自己是无辜的,谴责警方因为找不到罪犯所以让自己当替罪羊。杰克在逃亡期间的生活费就靠比安卡了,他按照报纸的伴游服务广告让比安卡去面试。比安卡完全不懂什么是伴游,去面试过才知道杰克想要她做的,原来是卖淫。她匆匆离开,不愿意卖身养杰克,可是后来还是在迈阿密的酒吧了当起了脱衣舞娘。

即使这样,比安卡赚的还是不够杰克花,他又打起了比安卡家人的注意,让她给自己的母亲打电话要钱。杰克陪着比安卡按照与母亲约定好的时间去取跨国汇款,却被事先得到消息埋伏在旁的美国法警将两人逮了个正着。押送至法庭的一路上杰克都在哭。

1992年5月杰克被遣返回奥地利受审,他仿佛松了口气。那时的加州,一级谋杀仍会判处死刑。

奥地利仍有相当多人认为杰克是无罪的,这其中就有小女友比安卡。她在电视上公开露面支持杰克:“杰克不可能杀人,那些女人他根本都看不上。他有最温柔的双手,我无法想象他会用那双手杀人。”

杰克和他的律师的辩护理由是,自从1990年获得假释恢复自由后,他名利双收,不仅得到大众的关注,还吸引了众多年轻貌美的女性。既然杰克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不停有女人主动送上门,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去谋杀妓女?

两年后控杰克杀人一案正式开庭,警检的调查案卷已经累积了20,000页的材料。检方控诉杰克的是包括捷克斯洛伐克的布兰卡,格拉茨的布伦希尔德,海德玛丽,艾尔芙蕾德,维也纳的西尔维娅,凯伦,萨冰,瑞吉娜,以及洛杉矶的佩吉,香浓,艾琳在内的十一起谋杀。

除去在海德玛丽身上找到的红色纤维与杰克的红色围巾相符之外,警方又在杰克驾驶的宝马车内找到了三根女性头发,DNA测试证实这些头发属于最先遇害的布兰卡。头发这一物证绝不是无懈可击——杰克在案件发生不久就把车卖了,此后这辆车又换了两任车主,警方是在废车场找到的它。如此状况下提取的物证的可信度自然大打折扣。

检方缺少最有力,有效的物证,而杰克和辩方也无法提出所有11起谋杀发生时他的不在场证明。可以说双方都毫无胜算,只能靠八位陪审团成员决定最后的结果。经过九小时商议后,六名陪审团成员投票认定杰克杀了九名女性,另两名陪审团成员投票杰克无罪。按照奥地利的法律,判决并不需要陪审团达成一致,而只要大多数即可成立,因此杰克被判九项谋杀罪名成立。

至于剩下的两名受害者,由于警方找到她们时,她们的遗体都已经化成了白骨,根本都无法确定真实死因,她们的家人只能接受这没有结局的结局。

杰克被押回监室。第二天凌晨三点,狱警例行巡查,见到杰克静静躺在床上。四十分钟后,狱警又一次走到杰克的监房,发现他已经死了。杰克用狱服拧成绳子,上吊而亡,他打的绳结,和所有的11名受害者脖子上的绳结一模一样。

此前杰克曾告诉自己的律师,如果他被判有罪,一定会自杀,不会再蹲一天监牢。

有人说,杰克的自杀是他实施得最完美的一场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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