荸 荠
严建平
荸荠被喻为地下雪梨,爽脆多汁,清热消积,众人皆知不再赘述。
从前,老家出门右拐,田畈里有块烂冬田,紧挨田边就是主水渠,北侧田埂上有一棵高大的元宝枫。因田泥深而肥沃,且便于灌溉,集体化时将此田选作种荸荠。七月酷暑,水田滚烫,正是种荸荠的最好时节。
种完荸荠,社员们会爬上田埂坐在元宝枫下歇歇,吸一筒旱烟,喝几口粗茶,枫叶浅绿,荫下闲适。
到了年底,荸荠成熟,如葱般的管状茎由盛夏时的油绿渐变成土黄和铁锈红色。田埂上的元宝枫也已凋零最后一片黄叶,灰褐色的树枝与天空互衬,粗壮的树干沉着伫立,仿佛在看守着荸荠田。
冬日阳光下,荸荠田干燥又干净,是小伙伴们玩耍的好去处。吃过午饭去上学途中,我会和伙伴们在荸荠田里躺下,打滚玩耍。管状茎被我们肆意滚过,发出啪啪的声响,清脆好听。滚不过瘾,便相互练起摔跤。如此膨松干爽的荸荠田,真是一块天然摔跤场。只见双方摆出经典的架势:互掐肩膀,顶头弯腰,并设法用脚去撂倒对方。当然,有时玩着玩着就红起了眼,真打起来,也常常会因玩得太投入而上学迟到。
元旦前后,生产队长会组织社员挖荸荠。事先要将早已被我们滚烂压实的管状茎烧掉,这活大家都爱干。天干物燥,冬风助阵,只需一根火柴瞬间便大火蔓延,映红了社员们的脸。挖荸荠时,大家一字排开,由南向北侧的枫树底开挖。工具用的是“四爪”,一种宽而仅有四齿的锄头,这样既方便挖田泥又能避免伤及荸荠。先轻轻一锄将上层表泥扒去,再补锄翻起下层田泥,便会见多个紫红色扁圆形荸荠错落藏于泥中。听闻村里挖荸荠,我们这些小孩都会跟到大人身后去捡漏,将疑似有“货”的泥团打碎,果真有被泥巴所裹的荸荠,便心生得意。挖荸荠还有意外收获:翻起的田泥中,不仅有大量荸荠,偶尔还会有冬眠的泥鳅。这些肚皮白白、行动迟缓的肥美泥鳅,被大家丢在一起,最后送到家中刚生小孩需催奶的那户人家。
荸荠挖起,要挑到村外老井边冲洗,然后每家分得一些。小时候吃荸荠直接放嘴巴里,用牙齿抠皮,有时吃进些田泥也是很平常不过的事。印象中,荸荠最好的做法,是农村办酒席时吃到的肉漂丸。肉与刨净的荸荠分别在案板上剁碎,加入生淀粉及调料拌匀,搓揉成一个个丸子,放清汤中煮沸,待肉丸飘起再加入些菠菜,一道荤而不腻、鲜脆味美的经典菜肴便上桌了,那味道至今让人念想。
前段时间,回老家路过那片荸荠田,田已被承包户种上蔬果,田埂上那棵元宝枫也已不见踪影。所幸,儿时的记忆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