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亳之命”
景亳的地望
关于景亳,历史上说法不一,杜预《左传注》认为:“河南巩县西南有汤亭,或言亳即偃师”,晋代的皇甫谧不同意此说,在《帝王世纪》里辨析说:“汤始居亳,学者咸以亳本帝喾之墟,在《禹贡》豫州洛河之间,今河南偃师西二十里尸乡之阳亭是也。以经考之事实,甚失其正。《孟子》称'汤居亳,与葛为邻。’案《地理志》:'葛,今梁国宁陵之葛乡’是也。汤地七十里,葛又伯耳,封域有制;葛伯不祀,汤使亳众为之耕,有童子饷食,葛伯夺而杀之。计宁陵至偃师八百里,而使亳众为之耕,有童子饷食,非其理也。今梁自有二亳,南亳在谷熟,北亳在蒙,非偃师也。故古文《仲虺之诰》曰:'乃葛伯仇饷,初征自葛。’即《孟子》之言是也。汤又盟诸侯于景亳,然则二亳皆在梁矣,《春秋》'会于亳’是也。”皇甫谧认为“谷熟为南亳,即汤都也”。后来王国维在《说亳》一文中经过详细考证,认为景亳就是北亳,在今山东曹县南,因为此地有景山,故称“景亳”;又因为此地古称“蒙”,故又称“蒙亳”。
商汤精心打造景亳王都
魏源的观点《辞源》将其概括为:“(商汤)立景亳于偃师,建为帝都,建东亳于商丘,仍西亳于商州。”
魏源是清代著名的史学大家,著述颇丰。他对商、周文化进行了系统、深入的研究,提出了不少精辟的论断,关于商汤建都的见解散见于他的《诗古微》、《书古微》等著作中。上述观点出自他的《书古微·汤誓序发微并考三亳都》其曰:“盖(汤)徙都偃师之景亳,而建东亳于商丘,仍西亳于商州。各设尹以治之,与景亳相辅,是为邦畿千里。”说偃师的“景亳”是商汤所立的天子之都;“东亳”“西亳”都是的“景亳”的辅翼(或称“亳辅”)。他以为,“景亳”居“河洛中央”,从“东亳”到“西亳”广至千里有余,这符合古代称天子疆域为“邦畿千里”的说法。
“事在四方,道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这是魏源一贯的观点。他强调,“中央”与“四方”是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圣人”(指包括商汤、周武等古代“圣王”)的天职是执行“道”(王道),四方诸侯则需效忠居于“中央”的天子。他坚信“王者必待土中”是古代帝王择都的信条,偃师之“景亳”绝对是商汤在这种传统信念支配下的必然选择和精心谋划的结果。
在同一篇文章中,魏源还从时间进程上予以剖析,他引《商颂》“古帝命武汤(商汤),正域彼四方”,以及“商邑翼翼,四方之极”等诗句分析说:“此指景亳偃师而言;明伐桀以前未能正域四方。”说,商汤所立的翼翼商邑,是 “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之后的事,由此而论,伐桀之前所谓的“亳”,不能算作王都;惟偃师之“景亳”则是商汤践天子位,以“四方之极”为考量所着意打造的翼翼商邑(王都)。
魏源驳斥那些否认汤都偃师的学说道:“不知三代建都,皆在河洛中央。禹都阳城,汤都偃师,武王营雒邑,三都相去皆不过百余里……而商颂亦曰:'景员维河。’惟偃师偪濒(逼近,邻近)孟津,足以当之。”
“商邑翼翼,四方之极。”是《商颂·殷武》里的诗句。《殷武》是商代祭祀宗庙的乐歌,赞颂商汤创业开基是本诗的主旨。商邑,王都,这里指商汤之都。翼翼,整饬貌,是对规整宏丽的商汤都城热烈的赞颂;“极”,注曰:“表也。”即标准。又云:“极,犹北极之极,至极之义,标准之名,中立而四方所取正焉者也。”说“极”就像受众星环拱的北极,它有标准的名号,它位居于中,而且是足令四方诸侯尊奉的至高无上的表率。大量文献证明,商汤是个善于运用统治艺术的“圣王”,他在营建天子都城时,必定拿“四方之极”来考量,因此说,商汤立都“景亳”于偃师是必然的。
而皇甫谧所谓的“北亳”(蒙)不具备“景亳”的条件。皇甫谧指“北亳”为“景亳”,说这里是“汤受命地”,所依据的恐怕也是《左传》的“商汤有景亳之命”。然而不知他说的“受命”指什么,是指商汤受商先君之“命”而继承其国君之位呢?还是指商汤作为诸侯国的国君受夏桀的“命”而安做一方诸侯呢?若指这些,显然跟“景亳之命”不是一回事,商汤的“景亳之命”所受的是取代夏桀的“天命”。
《左传》所谓的“景亳之命”,是跟夏启的“钧台之享”、周武的“孟津之誓”并列的盟会,三者都是旨在发动天下诸侯“共行天讨”的誓师大会;商汤的“景亳之命”更是典型的“革命”(《周易·革卦》:“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大矣哉!”)的宣言。在这里,商汤要向天下诸侯宣示的是借以革除夏命的“天命”。有关佐证颇多。“帝命不违,至于汤齐。”(《商颂·长发》)“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商颂·玄鸟》)“赫赫成唐(汤),有严在帝所,溥受天命,刻伐夏祀。”(《叔夷钟》)“天乃命汤于鏕(ào)宫,用受夏之大命……属诸侯于薄,荐章天命。”(《墨子非攻》)“帝命”、“大命”,也即藉以“刻伐夏祀”的“天命”。“帝所”、“鏕宫”、“薄”(亳)都是“景亳”的范畴,是汤所以“受命”的地点。
考诸夏、商、周的史实,在前政权依然对天下诸侯具有威势的情况下,怎样才能叫天下诸侯听命呢?当然要凭借“天命”。怎样获得“天命”?显然,随便找个地方开个“闭门会议”是不可能达此目标的。因此,夏启把“享”的地点选在了钧台,这里是夏之先王的故地;周武王把“誓”的地点选在了孟津——都属“河洛之间”的范畴;商汤不可能把“命”的地点安排在不出方国之门的“北亳”。
裹足于“北亳”而对诸侯发号施令,不但不足以让天下诸侯听命,而且也不足以撼动夏桀王朝。要想从根本上动摇夏桀的统治,兵临桀都是非常必要的。有人以为“景亳之命”不可能在桀都或其近畿举行,这是对中国古代(尤其是夏、商、周三代)革命史实缺乏认识的结果。纵览中国古代革命史,哪一场革命的最终胜利能少了原政权内部(包括重臣、民众、奴隶)的弃暗投明和反戈一击?商汤灭夏得到了“桀众”的支持,这是有据可查的,墨子之文就足以证之。
《墨子·非攻》:“汤焉敢奉率其众是以乡(向)有夏之境。”初商汤尚举棋不定。然“有神”开导曰:“往攻之,予必使汝大堪之。”于是曰:“予既受命于天。天命融隆火于夏之城间西北之隅,汤奉桀众以克有夏。属诸侯于薄,荐章天命……”,汤不但率“桀众”以克有夏,并且“属诸侯”(动员、联合诸侯)、“荐章天命”(以祭天的形式宣示“天命”)都在这里,这里就是举行举世闻名的“景亳之命”的地点,是商汤伐夏宣言——《汤誓》的发表地。
《汤誓》:“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这是“桀众”的声音,意为“自比天日的桀,你何时灭亡?我们宁愿与你同归于尽!”“桀众”被真正地动员起来,这才是商汤革命趋于成熟的标志。笔者以为,“景亳”之名盖起于此时此地;经过一系列的军事斗争,伐夏取得胜利,商汤又回到“景亳”(“反亳”)建建立帝都,这是极其顺理成章的事。谁把汤之都跟“汤所受命”的“景亳”割裂开来,那是非常错误的。
董仲舒是另一位坚信“王者受命,地必待中”的硕儒,他在《三代改制质文》中称:“故汤受命而王,应天变夏作殷号……作宫邑于下洛之阳……制质礼以奉天;文王受命而王,应天变殷作周号……作宫邑于丰……作武乐、制文礼以奉天;武王受命,作宫邑于鄗……继文以奉天;周公辅成王受命,作宫邑于洛阳,成文武之制,作汋乐以奉天。”商汤在“下洛之阳”作的“宫邑”,跟文王在丰、武王在鄗(镐京)、周公成王在洛阳作的“宫邑”,都是旨在标榜其“受命而王”的“符号”建筑,有人竟然指这里的“宫邑”为“离宫”,望文生义,实在不值一驳。
对于“景亳”历代学者有个共识,以为它跟“景员”、“景山”密不可分。然则偃师有景山,并且佐证很多。曹植《洛神赋》:“背伊阙,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通谷、景山都在偃师境内。《金史·地理志》载云:“偃师,有景山”。《唐书》:“(太子李弘)迁窆于景山之原。”李弘墓号“恭陵”,俗称“太子冢”,就在今偃师市顾县镇南的白云岭上。
那么“景亳”在哪里?由大量文献印证,理论上“景亳”应处在景山以北并与景山南北对照的“下洛之阳”,也即尸乡沟商城遗址所在地。尸乡沟商城遗址的发掘,雄辩的证明了“景亳”在偃师之说可信。
在遗留于偃师域内的古代碑刻中,屡有“景亳”现身。唐《崔公神道碑》有“景亳之原,图书之川,汤陵帝坛,磅礴回环。”宋《定陵采石记》:“则幸景亳以朝真”;《大宋新修会圣宫碑铭》:“真宗绍复丕基……鸣鸾景亳”。
景 山 赋
胡树青(偃师人中国古都学会理事 古文化学者)
【序】岁在己亥,序属清秋。与诸友游景山,禾稔果熟,无酒辄醉。有问及景山之来历者,略为述之。退而斟酌,遂成小赋,曰:
古之景山,崇峦秀峰,林壑尤美,观览之景,可想而知。殷人于景山,颂之有加;“陟彼景山,松柏丸丸。”此《商颂》之名句,而乡间童稚皆能成诵者;陈子昂上则天皇后策:“景山崇丽,秀冠群峰。”力主唐高宗陵寝,当择于河洛之间;曹子建就藩,依恋京华,情寄《洛神赋》:“背伊阙,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税驾乎蘅臯,秣驷乎芝田”——景山,此其才思风发灵感泉涌之地也!
然则,景山峰峦安在?古人颂之,今人惑焉;唐恭陵止纪,孝敬皇帝之柩“迁窆于景文山原。”
登上唐陵,形胜在览:南望嵩岳如屏,似襟拥而怀环;看丘壑纵横,或隐隐,或历历,有孤峰如覆釜而特立者,此乃缑山。王子晋控鹤吹笙,从此升仙;则天后定神都,朝中岳,登封告成,于是驻跸回銮;《升仙太子之碑》,盖武后御制之杰作,曰:“其地则测景名都,交风胜壤。仰观玄纬,星文当天室之邦;俯瞩黄舆,地理处均霜之境……危峰切汉,德水横川。实天下之枢机,极宇中之壮观”,真大手笔也!“景亳之原,图书之川;汤陵帝坛,磅礴回环。”萦一带之涧水,袅几缕之野烟;缑、滑古邑宛在,邬、刘故垒可见。远眺北邙,下瞰洛川;巍巍滔滔,迤逦蜿蜒;伊洛会流在近,有夏遗址未远;阡陌交通,屋舍俨然;商旅农工,百业市廛;宛然于几案之上,玲珑乎闲庭之前;玄奘故里,游众有来自异域者,莫不顶礼膜拜,祝祷喃喃;缑山旧学,程门立雪,佳话犹传;青冢巍巍,封树相望,彼宋陵在邻;于此相对,会圣宫有巨碑昂然。噫欤嚱!游目骋怀,即令诗圣文豪,亦难尽言!
然,景山之义蕴,更在文明。五千载矞矞皇皇,廿四史璀璨炳焕!太史公一言以蔽之:“三代之居,皆在河洛之间!”夏都斟鄩,汤命景亳,周武“宅兹中国”,观星测景,营建洛邑;景山,其天子都城之坐标,乃华夏崇文之名片!!!
己亥仲秋既望 于怡松斋
附注:
“陟彼景山,松柏丸丸”:语出《诗经·商颂·殷武》。
“景山崇丽,秀冠群峰”:语出《旧唐书·》
“背伊阙,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税驾乎蘅臯,秣驷乎芝田”:语出曹植《洛神赋》。
“迁窆于景文山原”:语出唐高宗御制《孝敬皇帝睿德之纪》。
“其地则测景名都,交风胜壤。仰观玄纬,星文当天室之邦;俯瞩黄舆,地理处均霜之境……危峰切汉,德水横川。实天下之枢机,极宇中之壮观”:语出武则天御制《升仙太子之碑文》。
“景亳之原,图书之川;汤陵帝坛,磅礴回环”:语出唐《崔公神道碑》“三代之居,皆在河洛之间”:语出《史记》。
“宅兹中国”:语出西周青铜器——何尊的铭文“(武王)廷告于天,曰:余其宅兹中或(国)”。
商汤的“景亳之命”
《左传》为啥称夏启的诸侯大会为“享”,称周武的为“誓”,而称商汤的为“命”?我想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
一、夏启的“享”解决的是夏族内部的权利之争问题,而商汤的举措则是货真价实的改朝换代的“革命”。《周易》有:“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大矣哉!”成汤灭夏是有文献可考的中国古代史上的第一场“革命”,我认为,“景亳之命”的“命”首先有这一层意思。
有人会说,周武的“武王伐纣”不也是革命吗?是革命,但这已经不是首创了。所以善于用一字寓褒贬的《左传》,就独独只给商汤的诸侯大会用了个“命”字。
其二、在数以千年计的中国古代史中,“王权天授”的思想一直占据着统治地位。换句话说,凡揭起革命大旗的,没有不把“受命于天”、“替天伐无道”作为口号的,商汤是有据可考的最重视宣示自己秉承“天命”的帝王。
其三,从策略上看,夏启侧重于拿祭天享神来团结诸侯;周武侧重于跟诸侯的盟誓,孟津之所以又名“盟津”,就是“孟津之誓”的注脚;商汤则娴熟的运用了宣示“受命于天”这一策略,用向上天“请命”、“受命”,转而拿“天命”、“帝命”对天下诸侯发号施令。宣示商汤所掀起的推翻夏桀之举的合法性就是“景亳之命”的主题。
关于这一点古代典籍可以佐证的很多。“帝命不违,至于汤齐。”(《诗·商颂·长发》);“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诗·商颂·玄鸟》);“赫赫成唐(汤)……溥受天命,克伐夏祀。”(《叔夷钟》)“汤乃命汤于鏕宫,用受夏之大命……属诸侯于薄(亳),荐章天命。”(《墨子·非攻》)……这样的例证很多,用不着一一列举,由此再看《左传》这个“命”的使用,真的十分贴切。
在古代经籍(《尚书》、《诗经》、《礼记》、《春秋》等)书中提到景山的很少,商汤的“景亳之命”是凤毛麟角弥足珍贵的资料之一,研究商汤建都史不能放过对这条史料的解读。而事实上,很少有人对商汤的“景亳之命”做过足够明晰的探讨,而对它的误解却屡见不鲜。所以我们有必要对这个问题做一番深入理解。
“商汤有景亳之命”,出自《左传·昭公四年》,原文:“楚子合诸侯于申,椒举言于楚子曰:'臣闻诸侯无归,礼以为归。今君始得诸侯,其慎礼矣!霸之济否,在此会也!夏启有钧台之享,商汤有景亳之命,周武有孟津之誓,成有岐阳之搜,康有酆宫之朝,穆有涂山之会,齐桓有昭陵之师,晋文有践土之盟;君其何用?……’王曰:'吾用齐桓。’”
《左传》这段文字是说,鲁昭公四年,楚灵王大会诸侯于申。谋臣椒举说,当今天下诸侯无从归顺,这需要以“礼”使其归附;您现在刚刚得到诸侯的拥护,要使他们真正的归附,必须慎礼(讲究“礼法”),并且说:“您的霸业能否实现,这次大会(怎样策划操作“礼法”)是关键!”于是椒举列举了“六王二公”(夏启、商汤、周武王,西周的成王、康王、穆王和齐桓公、晋文公)大会诸侯的先例,说:“您用哪个范例?”灵王说他要取法齐桓公。
从这则文字中,我们能够读出不少反映中国古代文化史实的信息。首先我们发现,古代历史上的重大军事举动,当事人都要精心策划,并且,这策划的着眼点在“礼”上。
我们知道,楚国是个偏据一方(南方)的诸侯国,被视为“蛮夷”,以为它跟中原文化有很大的差异;崇文是华夏正统文化的特征,而楚国则典型的尚武,说直白点就是大搞军事扩张,甚至借征讨“陆浑戎”把军队开到东周近郊,“观兵周疆”,“问鼎中原”;在政治上,楚人也以“蛮夷”为借口,不尊西周等给他的子爵等级,而自称为“王”;正因为此,秉承“春秋笔法”的《左传》仍称楚灵王为“楚子”。楚灵王更是好战者,从中国正统文明角度看,其名声并不太好。
可是在会诸侯于申这件事上,他还是组织了精心的策划的。椒举为他罗列那么多王者、霸者会诸侯的先例,虽说他没有选择夏启、商汤等的做法,而是要学齐桓公的昭陵之师,这由他的尚武本性和称霸诸侯的野心所决定的。这不免让我们寻思:楚灵王尚且有这样的筹划举措,被誉为古代“圣王”的商汤会怎样筹划并实施他的“景亳之命”呢?
“桑林祷雨”、“网开三面”,都是商汤留下的典故。据说“桑林祷雨”的发生地就在偃师。说的是,商汤之世发生连年特大旱灾,商汤亲自前往“桑林”向神灵祈祷降雨,他说,如果这大旱是人得罪了神灵而引起的,那么这罪责都是我的,请神灵不要惩罚百姓臣民,我愿受罚。于是商汤自己当“牺牲”,坐在柴堆上,命人把柴堆点着。说他这舍己为民的做法感动了上神,顿时甘霖骤降,点着的火被被浇灭。
“网开三面”说的是,商汤到郊外巡访,见有人支起网罗捕鸟,那人把四面都张起了网。商汤见了大发感慨,他说:“这样捕鸟太绝了!鸟儿没有一点逃生的门路了!”于是,叫人把其中三面的网罗去掉,只留一面,还念念有词,大意是说,鸟儿们飞远吧!真想往网上撞,那你只好撞了!这事被天下人知道后,都说:商汤对于鸟还这样仁慈,何况对待他的臣民呢!
由这些典故看,商汤是位非常讲究政治艺术的帝王。他所以要“建景亳于偃师”,要在“景亳”举行诸侯大会;“景亳”由“景山”而得名,商汤不是看中了这里的“景色”有多美,而是另有政治需要的考量。
商汤诸侯大会在“景亳”
由上文可证,商汤确实打出了“奉天命伐无道”之类的旗帜。但是,要实现这一目的也是需要从多方去操作的,首先对举行诸侯大会的地点要精心策划。本篇就探讨一下商汤为什么要把举行诸侯大会的地点选在以偃师的景山为标志的“景亳”。
前面已明,中国古代历史有着前后影响甚至重演的特点,所以我们今天的探讨不妨就先从夏启、周武开始。
夏启召集诸侯祭天享神的地方是“钧台”,这也是很有用意的。我们由大量的文献资料和现代考古知道,嵩山南面是夏族活动的老地盘,据《尚书》明确记载,夏禹的父亲鲧就曾经被封为“崇伯”,其封地就在这里。嵩山本名“崇”,又名为“崧”、“嵩”。从现在的嵩山南面的禹县、“禹王锁蛟”处等地名看,《尚书》所载应该可信。夏启之所以要在处于这一区域核心的“钧台”举行诸侯大会,意在宣示此举“师出有名”,是在执行夏族先王的意志,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
还有一点需要明确,那就是,“钧台”是具有精神崇拜偶像作用的地点。
现在试图解读“钧台”的不少,但说得有道理的不多,大多只是说它的地理位置在哪里。有的甚至据夏桀曾“囚商汤于钧台”的话而得出结论说:“钧台”是夏王朝的监狱。此说实在教人不知所措!比如历史上说那个皇帝或者后妃被软禁(这应该也是“囚”的性质)到哪座皇宫里,这皇宫能算监狱吗?
“钧台”应该是具有当时最高礼法意义、在诸侯心目中象征着天子威权的礼法建筑。
古代象征帝王权力的建筑主要有都城、宫殿。其实,在更早的时候,祭台也是这种象征。孟津有“会盟台”,据说就是周武孟津誓师的遗址;《左传》所说的晋文的“践台之盟”都说明了这一点。“钧台”应该是夏族在其“老区”的规模特大、规格弥高的祭台,是夏人奉为至尊通过祭天、祭祖、享神来宣示礼法——的圣地,“钧台之享”其实就是“斗法”的策略。
“景亳之命”、殷革夏命的故事发生在运城,就发生在中条山的景山。景山,又名汤王山,在中条山中部,位于运城市闻喜县境内。相传商汤从此起兵,“景亳之命”讨伐夏桀,推翻夏王朝;景山又是著名的风水学家郭璞的出生地,他曾经注解了《山海经》。《山海经》中记载:景山(汤王山)南望盐贩之泽,北望少泽,其草多薯藇,秦椒,其阴多赭,其阳多玉。
“景亳之命”发生地
一
在古代,“亳”与“薄”互用。《殷祝》记述汤王放逐夏桀后回到亳城:“汤放桀而复薄,三千诸侯大会。”这里的薄便同亳。中条山古称薄山,亦称亳山;运城市垣曲在历史上曾称亳城。
孟子说:“汤居亳,以葛为邻。”就是说,葛与亳城距离很近,是相邻关系。闻喜中条山区有葛寨,与垣曲相邻,闻喜旧县志一直作葛伯驻兵处记载,应是不谬的。
鸣条,显然是指绵亘于运城盆地的鸣条岗。“汤伐桀,战于鸣条。”西汉孔安国认定:“地在安邑之西”。
再说“景亳之命”中的“景”。这里的“景”是地名,指景山。即今汤王山,又称汤山。
《山海经》:“景山南望贩盐之泽”。就是说,站在景山上,可以望见远处的盐池(即运城盐池)。郭璞注“贩盐之泽”:“即今盐池”。
《水经注》:“涑水与景水合,水出景山北谷。”这里的景水应即使发源于汤王山下的沙渠河。
《山西通志》则直截了当地说:“景山即汤山”。
《诗经》里的“陟彼景山”、“景员维河”等诗句,也提到了景山,应该都指的是汤王山。
亳在运城垣曲,景即汤山,所谓“景亳之命”,是指汤王在景山及亳城举行仪式,受命为天子。实际情况则应该是,三千诸侯在亳城集会,统一了意见,然后在景山上举行隆重的祭天仪式,正式确定了汤王的天子低位,宣布商朝的建立。对于长期处于夏桀残暴统治下的华夏黎民,这无异于拨云雾而重见天日,他们对汤王的感恩戴德可想而知。至今石门山区群众中仍流传着不少关于汤王的故事(见《闻喜县志》)。景山由于曾是汤王的即位之地,百姓口口相传为汤王山。汤王山上有汤王庙,为四季祭祀之所。在中国历史上,汤与尧、舜、禹一样,备受爱戴与推崇。
从汤到纣,商朝共传17世31王,历时600年,约从公元前16世纪到前11世纪。初期商建都于亳,后因河决之灾,迁都于嚣(在今河南荥阳),此后又由于水灾迁于相(今河南内黄),后来又迁于耿(今运城河津市),最后迁于殷(今河南安阳)。中条山的故事(九)景山,“景亳之命”发生地
二
汤王山更是个自然风光极佳、历史很悠久但养在深闺人未识的避暑胜地。几个好友决定五一小长假去看看。
车行闻垣路,坡陡弯多,但行车稀少。一个个不知名的沟沟峁峁甩向身后了。一路峰回路转,一个小时后,我们进入了青山沟。 青山沟是个风景最美地方,谷大沟深,山势险峻。置身于沟底,两侧奇峰峭壁,满目巍峨,脚下“哗哗”的流水声在幽静的山谷中,真一个世外佳境。
沿沟朔行两公里,我们便到了汤王山主峰的脚下,我们下了车,开始步行。满山遍野的松林,在微风吹拂下,传来阵阵的涛声。树上偶尔可以看见松鼠在树上觅食松子。林间鸟儿叫个不停。远处翠峰逶迤,奇峰竟秀,空旷神怡,赏心悦目。这里的山呀,植被茂密,灌木丛丛,枝条交错,一簇簇山花争奇斗艳,不觉来到了半山腰的一处空地上,右边是一处泉水,这大概就是相传的汤王饮马池吧,水很清冽,每个人都鞠上一鞠,饮上一口,还真甜哩。
经十八坪,就在疲累之时,前方已到一处平缓地段,便看到在悬崖上那绿树掩映下的郭璞书堂了,说是其实为一孔岩洞。这里真是个清静之地,向阳避风,有悬泉滴水;洞里有石桌凳和石坑,也有藏书室,显得过于简朴和艰苦,不禁使人会问:此处距家60余里,老人家缘何而来到这深山老林,与世隔绝?隐居洞中甘愿寂寞,刻苦攻读,著书立说,二十年如一日,绝非一般人能为,又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做客郭璞书院,对话先贤,聆听教诲,以释心中之疑。郭璞所处的时代正值“八王之乱”“五胡乱华”,战火频起,社会动荡,为避战乱,远离尘世,隐居深山,全身心地苦读修炼,以淡泊明志,宁静志远。这是他少年之志向。他为起名郭璞,字景纯,璞,即不事雕琢之玉也;“景”,即“景山”也;“纯”,则有全、精、净之意。由此可见,选择此地为书堂,是他经过慎密考察、深思熟虑后的理想结果。虽然条件艰苦,但环境幽静,风物宜人,能清心习文修书。他就这样投进了汤王山的怀抱,与商汤交流与沟通。在这里,他以商汤为楷模,激励和鞭策自己要像汤王那样报效国家,安抚民生。
山下到山顶约10里的路程,登山前尚觉得有点热,达到顶峰时,已令人感觉到浑身凉嗖嗖的,只好把手上的衣服穿上了。到了山顶。一大块空地展现在眼前了,呵,真有有一座庙宇,山门的门楣石匾刻着:“南天门”,落款是大清康熙年间。中条山的故事(九)景山,“景亳之命”发生地
汤王庙就坐落在巅峰数亩大的平台上,庙墙用粗砺的山石堆垒,庙门在北侧,同样以块石砌就,呈拱窑式,上书“汤王庙”。大殿呈“丁”型布局,采用了我国古代的传统建筑手法,拱型窑洞式结构,顶部采用多脊片石出檐。坐南朝北,以块石砌就,为前横后竖的两孔石窑组成。左首和右首均有,呈碉堡型的附属物。此庙没有砖木结构,更无秦砖汉瓦,这里的一物一件,几乎都是取之天然,就地取材,显得过于简陋和朴拙,近乎原始状态。令人欣慰的是正殿神庙的灵气尚存,神韵犹在,可见香火的灰烬和满墙壁的锦旗。还真是,百姓心里依然眷念着汤王。
我们从庙院横卧着两根断裂的雕刻蟠龙石柱,看到了汤王庙的桑沦和昔日的辉煌。 殿前设有石刻香炉一个,石经幢一通。大殿塑有汤王坐像一尊,披霞戴冠,眉宇间透出王者之气。两侧陈列有残碑十余通,字迹以稀可辩皆是历代文人墨客,登山观景所赋诗文。不经意间,一滴水注滴在头上,仔细摸去,周围石壁皆是湿淋淋的,我们不解其缘。
一位当地的老人告诉我们一个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汤王山一带还是荒山野岭,汤王从东南来后,便率领百姓辟荆斩棘,垦荒种地。连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打心里爱戴汤王。有一天,从西南来了一支人马,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百姓惨遭不幸。汤王率领人马与敌人激战。敌人又调集了更多的人马,围困了汤王山。汤王派大将军商虎率领一支精悍的人马在夜间突围。商虎杀得敌人尸横遍野,不幸中暗箭牺牲。汤王万分悲恸,劝百姓各奔前程。百姓痛哭流涕不忍离去,誓与汤王共存亡。汤王率领人马在山上山下、山前山后再与敌军血战,最终战胜了敌人,后来,汤王又西征安邑,统一全国。当地百姓怀念汤王,就在最高的山峰兴建了汤王庙,在山腰兴建了将军(商虎)庙。汤王生前关心百姓疾苦,有求必应。每到大旱之年,百姓便想到汤王,到汤王庙祈雨,传说还很灵验呢。就是在大旱之年,大殿也是这样的,不曾干过。我想,这也可能是当年汤王的壮举感动了龙王的缘故吧。
站在山梁上,脚下的沟壑深不见底,大喊一声,声振寰宇。脚下有一株石榴树虽生长在石头逢中,但郁郁葱葱,有着极强的什么生命力,这不正像商汤的传说一样,是呀,华夏5000年,口口相传,宁有人说夏商不可靠,让他们见鬼去吧,三皇五帝夏商周自在华夏民族的心中,留在我们的血脉里。
出了大殿,往西南方向看,百里解池风光尽收眼底,呵这不正合《山海经》记录的场景一样么,我越发坚信,这里就是商汤征伐夏桀的出发地了。
饱阅少年郭璞的执着,念叨汤王的仁德,一览汤王山的美景,风光这边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