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街183号】张建成 | 管闲事

文/张建成

01

雷鸣是城管局市容处长，后备干部。要不是他爱管闲事，早就升任副局长啦。

雷鸣长得个头不高，枣红色皮肤。长圆脸。浓眉毛下，一双豹子眼，一看人，就直扑闪。他人性情豪爽，说起话来就像竹筒倒豆子，直来直去，从不会绕弯子。前些年的一天上午，新来的李局长召开座谈会；讨论如何提高职工工作效率问题。大家东扯西谈，讨论了大半天，总结出一条意见来；要职工白加黑，五加二，玩命的干。也就是说没有白天和黑夜，没有星期天，加班加点去工作。李局长坐在长圆桌首席位置上，听得津津有味，不断把大家意见记录在本上。就在讨论掀起高潮时，雷鸣发言说；要想提高全局人员的工作积极性，就要从职工切身利益下手。李局长一听这话说的有意思，就抬起头看他讲话。雷鸣挪开屁股下的椅子，站起身来，大咧咧的说；说一千道一万，要想让职工好好干，就要先解决好职工的后顾之忧，再说下一步怎么干。咱们办公大楼后面院子里不是有五亩空闲地嘛？我们让职工集资，盖成家属楼分下去，职工的工作积极性自然就会高起来。

大家都知道，市面上的房价，已经涨到一万块钱一平米。凭职工的工资，难以解决住房问题，职工的心思都在买房上。市里有些单位，已经按照有关政策，想法解决职工住房事情啦。雷鸣的发言让大家兴奋起来，可是李局长眉头一皱，慢吞吞问道；咱们局一千多名职工，盖了家属楼分给谁不分给谁啊？

雷鸣一愣，神情显得有点尴尬，他没有想过这个事情。

李局长微微一笑，摆手让雷鸣坐下身。明知故问道：看我这个记性，你是哪个处的处长？

雷鸣以为李局长记性不好，脱口回答：市容处长。

那你就说一说，怎么管理好市容市貌吧。李局长提醒说。

第二年开春，局后院那块空闲地动工盖楼啦。不过盖的不是家属楼，而是商办楼。据说乙方盖好楼使用二十年后，产权才归城管局。至于为啥盖商办楼不盖家属楼，大家都心知肚明。

02

过了四五年，李局长调走，来了路局长。路局长一上任就下基层搞调研；城市道路修的平整不平整？街上卫生保洁到位不到位？农贸市场建设合理不合理？城管队员辛苦不辛苦？雷鸣是市容处长，自然要跟随路局长下基层。路局长所做的一切，雷鸣看在眼里，激动在心头。认定路局长是一位有事业心，关爱职工的好局长。

局大院西墙外是一条南北小街。以前的李局长有经济头脑，让基建处拆掉围墙，在围墙里面盖成饭店出租出去。外人吃饭走临街大门，局领导吃饭，招待客人走院里小门。一天傍晚，路局长带着处长们从基层调研回来，一下车，领着大家进了饭店。酒席间，不胜酒力的雷鸣多贪了几杯白酒，当着大家的面，瞪着被酒精烧红了的豹子眼，激动的说；路局长，你一来咱们局工作，不坐机关，领着大家下基层搞调研，工作作风实在令人敬佩。来，我敬你一杯酒！说着话，端起酒杯站起了身。雷鸣的话说的顺耳，路局长听的高兴。便放下手中筷子，把嘴里嚼的鱼刺吐到餐盘里，伸手端起桌上酒杯，放到嘴唇边象征性沾了一下，算是喝了酒。路局长给面子，雷鸣兴奋的一仰脖子，一大杯白酒下肚后，便得意忘形的提建议。说：路局长，咱们城管队员天天加班加点工作。不是迎捡，就是治理摊点。你看，咱们这么大的饭店，能不能让队员加班时临时过来吃顿饭，也省得老是往家跑，耽误时间？

路局长抬头看了雷鸣一眼，拿餐巾纸一擦嘴巴，脸色显得有点阴沉。不过瞬间又恢复了笑容，慢腾腾反问道：全局上千口人，谁吃谁不吃啊？

李局长的问话，雷鸣回答不上来，脸上兴奋的神情变的僵硬起来。

路局长把餐巾纸往桌上一扔，说道：大家吃饱饭没有？该回家休息啦。说完话，起身离座，在众人陪同下走了。

从那以后，路局长再也没有让雷鸣陪同下基层。

局里几次提拔副局长，雷鸣都在名单之内。遗憾的是，每次都是陪衬。一来二去，雷鸣年纪过了四十五岁。他的名字，也就从后备干部名单上消失啦。

明白人背后劝雷鸣说；岁数大了，以后少管闲事。

雷鸣听不进去别人的话，自我解嘲说道：老毛病，该不了。

03

北方一入秋，少下大雨，多是蒙蒙细雨。可是有一天下午刚上班，天空就阴云四合，电闪雷鸣，接着哗哗下起了暴雨。局办室电话通知；下雨天不能外出工作，各处室组织科员学习。雷鸣找好资料，喊人到他办公室来。处里一共四五个人，雷鸣一看少了王慧，就问其他人看见她没有？大家说没有看见。雷鸣担心起来，心想；王慧怀孕四五个月了，走路慢，肯定被雨淋在路上了。于是拿了一把雨伞朝外走去。来到警卫室问门卫；看见王慧来了没有？门卫说没有看见。雷鸣又举着雨伞走到大门口，朝外张望。雨下的正紧，他在雨中站了一会，感觉脚上的鞋湿了，低头一看，积水已经满过鞋面。院子里怎么会有积水呢？他心里感到纳闷，就走到院子墙角收水口查看。原来雨下的急，院里树上的落叶，随着积水漂流到收水口，被铁篦子拦住，堵住了排水口。他急忙弯下腰去，用手扒拉铁篦子上的杂物。收水口清理干净，他的下半身也被雨水淋透了。当他准备再去门口接王慧时，一辆轿车驶进大院，开到了办公楼门前。驾驶室门一开，跳下一个年轻人，举着雨伞绕到副驾驶门边，接王慧下车进了办公楼。原来，王慧爱人开车送她上班来了。雷鸣这才放下心来，朝办公楼走去。

雷鸣已经是五十岁的人啦，他穿着湿衣服到傍晚才回家。没想到半夜发起了高烧，人烧的迷迷糊糊，清晨被老伴和孩子送到医院。医生一检查，说是着凉中风，住院吧。幸亏看病及时，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落下一个嘴歪眼斜，说话结巴的毛病来。爱人直个劲埋怨他管闲事，不顾惜自己身体。雷鸣出院后去上班，新来的局长见了，问他身体行不行，不行回家休息。雷鸣说没有问题。可是一开会汇报工作，他说话结结巴巴，语言不太清楚，局长就皱起了眉头。

过了几天，分管人事的副局长找雷鸣谈话；说你离职养病吧，病好了来上班。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雷鸣心里清楚；明面上是领导关心，实际上是要提拔新处长啦。于是怀着遗憾的心情，回家养病走了。

雷鸣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想；自己能吃能喝，能走路，  干点什么不行？爱人和女儿都上班，于是他就承担了家务活。每天买菜做饭，刷锅洗碗，打扫卫生。为了出行方便，买了一辆电三轮车，东跑西颠出入市场，日子倒也过得充实。

04

去年三伏天的一个早晨，雷鸣干完家务活，下楼骑上电三轮车去了市场。这一去，又管起了闲事。而且这次闲事管的，让交警哭笑不得。

107国道和京广线相隔不远，并排贯穿高城市区。京广线在西，107国道在东。国道东边有一个货场，火车进货场要横穿国道。横穿国道的铁路南面是一块板路，一过铁道北面，路就分成了三块板路。中间是快车道，绿化带两侧是慢车道。再往前走一百米左右距离，绿化带没有了，国道又合三为一，变成了一块板路。雷鸣骑着电三轮车行驶到铁路南边，恰巧过火车。等火车驶过去，栏杆一升起来，南来北往的汽车，电动车，自行车拥挤着对流走。雷鸣走到铁道中间，听见前面有电动车摔倒的声音，抬头一看，过了铁道的电动车，自行车从快车道向慢车道上挤。摔倒的人扶起车子，也推着车子往慢车道上走。雷鸣感到纳闷，心想；怎么都往慢车道上挤呢？以前可没有这种现象。过了铁路，他开着电三轮车，正要沿着快车道往前行驶，一抬头往前看，远远看见三块板路合一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四个红白相间的安全柱，还站着四名交警。雷鸣急忙驾车一个急转弯，往右侧慢车道驶去。车拐弯太急，差一点侧翻倒下，他急忙伸出踩刹车的右脚踩地，才算没有翻车。挤上慢车道，朝北驶去。

走到三快板路合一的地方，雷鸣看见安全柱后面，三名交警忙着拦骑电动车，自行车走快车道的人。人被拦住后，另一名交警，手持一个仪器上前往人的脸上照。雷鸣看交警拿仪器照人的脸，感觉奇怪。心想拿仪器照人脸干啥？好奇心驱使他把车子停到路边，走过去看热闹。看了一会就看明白了，原来仪器往人的脸上一照，下端就会自动打印出一张纸条来，上面有违章人的姓名，身份证号，罚款金额。交警撕下纸条，递给违章人，说一声；到银行交罚款去。转身又去照下一个人的脸。雷鸣心里赞叹；第一次见这玩意，真是高科技。

看了一会，雷鸣就看出了问题，爱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他口齿不清的对交警说：警察同志，我提个建议行吗？

一名交警看了他一眼，口气和蔼的说道：请讲话。

雷鸣手一指地上的安全柱，说道：你们这里放两个安全柱。手一抬，往南边铁道边一指说：那里放两个安全柱。你们过去两个人，指挥路人走慢车道。如果有人不听指挥，违章骑车闯到这里，你们这里的人再罚款行不行？

交警很费劲地听明白了雷鸣话的意思，一名交警笑嘻嘻说道：好滴好滴，谢谢你的建议。

雷鸣听了交警的回答，觉着自己的建议受到重视，心里满意。转身走向电三马车，骑上去，慢腾腾往三路合一的道上驶去。可是就在他一回头，看旁边有没有过来的汽车时，一眼瞥见那四名交警，依然站在那里拦人罚款。他心想；你们答应了我的建议，怎么还站在那里拦人罚款呢？看来是拿我的话当耳边风啦。心里一琢磨，马上明白过来；交警站在这里隐蔽，从南往北过铁路的人，只顾看脚下的铁路，不注意看前面路况，违章骑车行驶过来，好拦车罚款。一句话，他们肯定有罚款任务！想到这里，雷鸣心里来了气。趁路上车辆少的空隙，开着电三轮车驶向路西慢车道，接着一拐弯又往南行驶。到了南头铁道边，一调车头，横穿快车道，来到路东慢车道上。电三轮车往路边一停，人下车，走到铁道边绿化起端站住身，招着手，对要走快车道的行人，口齿不清的喊：走慢车道，前面有交警，罚款。

要走快车道的人听见喊话，抬头看前面，看见有交警，纷纷调转车头，往慢车道上挤去。

05

时间快到中午啦，灼热的阳光晒的雷鸣浑身冒汗。他就那么一直站着，招呼着路人走慢车道。北面的交警，长时间看见没有人走快车道，觉着奇怪，一名交警就走过来查看情况。一看雷鸣正在招呼行人走慢车道，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摇摇头，转身走回去，拿过来两个安全柱，放在了快车道上。接着把雷鸣拉到路边，劝说：老同志，中午啦，回家吃饭去吧。

雷鸣扑闪着豹子眼，用不信任的眼神看了看交警，又低头看了看路上的安全柱，见路人不用招呼，也骑着车子往慢车道走。心里便堵着气想；下午我再来看这里有没有安全柱。如果没有了安全柱，我就还站在这里，招呼路人走慢车道。反正不管怎么说，这场闲事我是管定了！想到这里，骑上电三轮车，一拧电门，沿着慢车道朝前驶去。

人常说；江山易该，秉性难移。看来，雷鸣爱管闲事的毛病，这辈子是改不了啦。

【END】

编辑|安默

作者简介

张建成，1961年出生河北邯郸市。中共党员。由于自己喜爱文学,业余時间写作,曾在邯郸日报,晚报,电视报以及邯郸文学杂志上发表过近百篇通讯报道、诗、散文以及小说。

槐树街

素酒一杯琴声远，江湖几度风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