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超│专 家(小小说)
·载于江西省《微型小说选刊》(2020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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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 家
□郑玉超
他的扁饼脸上溢满的严肃,潜藏在或深或浅的皱纹中间,那皱纹里爬满了高深莫测的沧桑。乍看上去,就能感觉到他的医疗水平非同一般,有着几把刷子。我双手捧着化验单,毕恭毕敬地送给他,如同大使向他国元首呈交国书。
扁饼脸接过后,先用力抖了几抖。我不解地望着他。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这是我的职业习惯。”
几年前,我是个护士,负责给病人打打点滴,量量体温。害得我现在拿个东西,老以为捏着温度计,总想甩它几甩。扁饼脸对我解释道。
我噗嗤一笑。
他没笑。
严肃点,病情面前不可儿戏。他放下了手里的化验单,批评我。
我于是将手放在腿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扁饼脸将身体挺了一挺,问我,花多少钱检查的?
我指了指放在他面前的收费单,恭敬地回答,都写在那上面呢。
“我不想看,你直接告诉我,我就大体知道你的病情了。”扁饼脸很自信。
我有点迷糊了,你诊断靠的是收费单,不是化验单么?
“二者兼而有之。”他看上去有点激动,“你这个病人啊,和别的病人不太一样,性格有点拗。”他端起茶杯,吹了下浮在上面的茶叶,轻轻啜了口茶,语气缓和了一点:“我今天比较看重收费单。”
那收费单真的可以辨别出病情?我问。
三元的单,与三千元的单,病情能一样吗?他不动声色,将球完美地踢回给了我。
不一样。我脱口而出。
“这不成了嘛,价高价低可不是一码事。”扁饼脸没再追问我,将那张收费单捏起来抖了抖,脸贴了上去。这一回,我感觉出麻烦来了,因为,他的嘴啧啧有声。
啧啧,你看你看。他说道。
我觉出我的腿在发软,我天生胆小。我哪里还能站起身去看呢。
惨了,惨了,惨了!扁饼脸一叠声地说。
我的身体筛子似的,颤抖着。我的泪快流出来了,眼前一阵发黑。
惨了!惨了!他将脸撤了回来,重新抖了抖收费单,说。
我……我……得的啥病?我终于鼓起勇气问,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
“惨了!我早上把眼镜摔坏了,根本看不清这单子上的数字啊。”扁饼脸咂巴着嘴,自言自语,然后将脸转向我,我又看到了他潜藏在褶子里的严谨。
看不清费用,那我就暂时无法确定你的病情,无凭无据的话咱可不敢乱说。扁饼脸有理有据地补充道,听出他是一个很负责的医生。
原来不是我惨了。我像从绝望的山谷一下子飞到了幸福的山巅,张大着嘴,使劲喘气。待气匀了点,我突然有种想扑上去扼他脖颈的冲动。可是我不敢,你们知道的,我天性胆小。
这时,他重新开了口,罕见的笑容漾上了嘴角:“你还是直接告诉我检查费用吧。”
五百八十元。
“这么高啊!看来病情不会轻,你只能明天来看专家了。”似乎觉得自己的身份还不能看五百八十元的病,他谦卑地向我建议。
整整一夜,我被扁饼脸的话折磨着。第二天,我早早地挂了专家号。推门一看,我目瞪口呆,扁饼脸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正襟危坐在桌前。面前摆的卡,俨然是个专家。莫非短短一夜工夫,他摇身一变成了专家?
我疑惑地问:“您不是昨天那位医生吗?”
他显然记不起我了:“这么说,你昨天来过?”
见我点头,扁饼脸道:“昨天上午值班女医生有事,我替她顶了半天班。”
我恍然大悟。
扁饼脸接过我昨天的化验单,照例抖了抖。我知道,下一步,他会将脸慢慢凑上去,像是恋人接吻前的预热。谁知,他并未凑近,只扫了一眼:“你没问题。”他肯定地说。
可你昨天还说可能很严重的。我嗫嚅着,对他的判断有点不太相信。
“这你就不明白了,昨天我是代表医生说的,今天我是代表专家说的。”他指了指面前的专家牌,很严肃地说。
“不过,这单子也不能十拿九稳。”他又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然后,用商量的口气向我建议,“要不,还是给你开点药预防一下?”
既然没病,咋还要开药呢?我正想追问个明白,这时,诊室的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满面怒容闯了进来,上前一把撮住了扁饼脸的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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