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死

         我又梦见自己死了，这是今年的第二次了。大概是人过了中年，就有了归意，所以意念所致，才有了这样奇怪的梦呓。

         从梦里醒来，我感觉到人间的孤独，巨大的黑暗从窗缝里挤进来，像在追捕我，讨伐我。这时，我不敢拉灭灯，在夜里，它替代白昼给我充分的安全感。好久不做梦了，我已经忘记梦是什么样子了，我很好奇，虽然是个如此不堪的梦，却也算是梦。

        死亡这件事，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活着的人排着队要去的地方。那医院的太平房，那太平房附近的棺材铺，那棺材铺里面巨大的奠字，不就是为亡者准备的吗？疫情之下，只有那生意兴隆，是因为每天都有人要往那里头走，像黑色的站台上一趟一趟开走的列车。

        人到这个世界，是一种存在，人离开了，则是一种消失。前几天在朋友圈发了这么一句：人没有下辈子，也没有轮回，所以真的要珍惜。就有人来质问我，你为什么这样说呢？你怎么知道人没有轮回？人家经书里都说有轮回和转世。我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么，难道这个弄不明白？这几十年过去了，你见过几个轮回的人？

         有了轮回这么个说法，是无比美好的期待，神秘些，让我们不至于死心和悲哀。其实，死亡才是永恒的，死亡一旦发生，就不可更改。这些年，参加的追悼会和葬礼太多了，有年龄大的，也有年龄小的。昨天听朋友谈论一个人的可惜，说她还是个八零后，就殁了，太可怕了。唉！就这么回事，古人都说生死路上无大小，生死簿上，阎王爷那大笔一挥，指不定划掉谁。

        人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也就到了马拉松的半程了，向上看看，需要你，向下看看，需要你，那么你这时候死，太不人道了，就死的没有缘由，死的缺乏责任心。当这个世界还需要你，证明你还有用，好死不如赖活着。

          人间险恶，红尘太苦，估计死了的人想回来的不多。为长者养老送终，将幼小抚养成人，这责任和使命便完成了，算功德圆满了吧。

        人活着的无奈，是伴随人之一生的。拒绝不了的酒局，摆脱不了的人际，走不岀的圈套迷局，逃不离的人情世故。只有一个人死了，才可以解决所有的麻烦，割断千丝万缕的瓜葛，所谓一了百了。

         如此想想，竟羡慕起那些死去的人，有那么多的安逸和肃静，他们和她们，以这种特别的方式躲开了世上的尘埃。即便没有天堂的存在，也挺惬意。在清明的时候，一场雨，下给了死者，也下给了生者，我们同样会被阴间的人怜悯和同情，因为我们正在经历的累和苦，惊了天地，泣了鬼神，令逝者动容。

           史铁生说，死亡是一个迟早会来的节日。贾平凹说，每个人命都生来随意，死也随意。海子说，我体会到了生与死的两副面孔，似乎是多赚了一条生命。

        我狠狠打了自己一拳头，以证明自己现在还活着。那好吧！既然如此，谁也帮不了，就苟且硬着头皮活下去。

        这也是由不了人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