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凄迷｜有些事很早就明白，但要很晚才懂
昨天和朋友说话间，说到父亲。后来躺在床上，想起一桩很久远的往事，瞬间泪崩——为人父母者，有多难？
这件事情的主人公，叫周叔叔——不论当时如何，他毕竟是我的长辈，我理当称呼一声叔叔。
这位周叔叔是某子弟学校的教师，理应是和父亲同乡的缘故，所以他们结识。刚开始的时候，这位周叔叔来过家里几次，有着最起码的礼数。后来有一天，他的态度有了明显变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对爸爸说起话来也拿腔拿调。原来那天，他答应了爸爸的请求，为我的姐姐补习化学。每周的周六和周日下午。
然后就是将近半学期的教、学过程。我记得他每次来，妈妈都要拖着虚弱的病体，支撑着为他煮一碗挂面，碗底卧一枚鸡蛋。妈妈会多添一些水，这样总会剩下些汤水，连带着零星半点的蛋花。等周叔叔吃完，妈妈就让哥哥和我把剩下的吃了。
那是一种美味，对于我们的家庭而言，当时经济并非十分拮据，但我还是觉得那是一种美味。每次辅导完毕的时候，差不多就是饭点儿，不过周叔叔没有留下来吃饭，总是摇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对于我们诚恳留客不过多回应。我印象至深的是他有意无意说过一次——在我这样一个小孩子面前说：我是大学毕业，还是工程师。
我离开体制二十多年了，不知道当时周叔叔的这个资本现在相当于什么，在当时，那是很牛掰的。
大概一个月后，又有一次母亲挽留周叔叔吃饭，周叔叔点了一下头，说下周日我留下来吃饭。我现在自然明白，这是让我们充分准备之意。然后到了周六，他又再次说我明天留下来吃饭。然后就到了周日，那天，周叔叔只是草草地辅导了一下，然后就和爸爸坐着聊天。作为小孩子的我，看着姐姐们忙前忙后准备东西，觉得很兴奋，毕竟“改善伙食”在那个年代里是最开心的事情，是不是之一都难说。终于开饭，我记得第二个菜端上来之后，周叔叔吃了一口后说：“有点咸。”不等我们有过多反应，周叔叔就撂下筷子说要赶着回去。一边走一边找个借口“安慰”我们说，赶着回去看电视。
接下来，该炒的菜都还是炒了。但是那顿饭吃得实在没滋味。爸爸是一个对我们动辄就会动手的人，我从父亲对我们的教育方式得出的经验就是绝不打骂孩子。我家孩子十九年来，我只很严厉地说过他一次。那是儿子妈妈发现有人在学校欺负我家孩子，现在叫校园凌辱？然后告诉我，我给儿子打电话，严厉地让儿子打回去！没有其他方式。有的家长说这种事情要心理辅导，心理干预。韩寒有句话：当商人抱着冒号，冒号怀里躺着明星，教授床上睡着女研究生时，你说你要给我心理干预？我让儿子打回去，不但要打回去，而且要打到他再也不敢动手，就像《安德的游戏》里那样，为什么取胜之后还不停手，那是为了不再有下次。
但那天爸爸不但没动手，甚至连责骂的话都没说，只是淡淡地说了姐姐一句，菜有点咸。然后接着说：这个老周啊……
大概这次之后不久，周叔叔就没再来我们家辅导。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母亲已经过世。周叔叔拿着一个纤维袋和一个证书模样的东西来家里，当时应该是某年春节前。那时父亲已经担任了一定职务，周叔叔的目光里有种说不清楚的东西，一方面是巴结讨好，另一方面又有些不服气——他是大学毕业，又是工程师，父亲只是个初中生而已。他那天来是想让父亲帮忙买一袋米。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很难想象当时除了定量之外，购买粮食是如何一种艰难。我记得父亲只是应付着，没说帮忙也没说不帮忙。后来周叔叔留下纤维袋子（用来装米）和那个证书模样的东西走了。
那是他的工程师证，我终于一睹真容。我那时候十五六岁年纪吧，但我也知道，很是知道，想买米，那绝对不是一个工程师证书可以搞定的事情。
大概一周后，父亲回湖南，到继母那儿过年。走之前给我说过几天周叔叔要来，就把袋子和他的证书给他。还说之前买过很多次了，这次很难办。
周叔叔来的时候，我真的忍不住想问他一句：当年，您就因为一个菜有点咸，撂下筷子就走，不觉得过分吗？您那时候摆出工程师的身份和现在想以工程师身份买米，是一样的吗？
自然，这话，我不可能问。
我不知道有没有早熟这一说法，我知道的是有些事很早就明白，但要很晚才懂其中难以言表的心理纠葛。
还有两件事也和父亲有关。一件是当年为了转学的事情，爸爸和哥哥回来后，哥哥说在路上的时候，爸爸居然落泪了。那是因为校方对父亲的不屑。
要爱，就深爱。要么就不爱。人类最悲哀的事情就是一边爱着一边嫌弃。所以我对我爱的人，会生气，甚至会发脾气，但我永远不会对我爱的人不屑。我明白那种感觉。爸爸爱我，但对我很不屑——我不是在他老人家身后说他的不是。
另一件事情是有一次哥哥在学校被老师惩罚，后来这位老师说：到时候升不了高中，你爸爸不还是到学校来当孙子。哥哥如何反驳和还手的，他没有具体告诉我。但有过擒拿专业训练的哥哥，决不会输给那位老师。
有的人，不配也不能被原谅，但我们可以放下。所谓放下，就是如此。不知道各位长期以来是不是理解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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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舒放，力求避免油腻的中年男子。流浪各地，但定型于高大陆青海。写诗多年，一直坚持着，哪怕诗歌从大众变成小众乃至现在的旁门，喜欢不减，且欢喜有加。
世界薄寡，请允许我用诗歌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