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原创 · 看湘江北去（散文）- 作者 吴斌

看湘江北去（散文）

作者 吴斌

这些年早起读书已成习惯，虽不敢攀比祖逖“闻鸡起舞“坚忍不拔的毅力，也没有这位先贤“中流击楫”的豪情壮志，但晨读国学经典已是近十多年养成的习惯，目的只有一个——弥补“书到用时方恨少”的短板。星期六早晨正在阅读唐宋八大家散文。当读到韩愈的《送石处士序》“人与之钱，则辞；请与出游，未尝以事辞”时，陷入了沉思……突然手机响了，文友林峰的电话，他问，大哥你在写什么?我说，在家闭门思过。他笑着说，有那么多过吗？我答道，过往、过程、过错都是过。他又问，想出去散散心吗？我立马回答，求之不得，几时？他答道，现在就走。我问，哪里？对方回答也很简单，去湖南长沙看湘江。真是想啥来啥。

幸好前几天将车保养得非常好，稍稍做了一些准备，一行四个文友就出发了。三百公里的全程高速，如果不堵车，中午就可以到达目的地。我充当司机，韩诚是艺术科长，一路上嘴巴天南地北滔滔不绝，似乎任职期间所有的与之有关的重大文艺活动都是他的功劳，过去的斐然如艳阳高照的秋天。钟磊供职某事业单位，年轻有为，诗写得快，网上粉丝不少，言语不多。林峰戏工室主任，省作协会员，本市某刊物的执行主编，业余时间还在网上为一中介充当写手，诗歌、散文及演讲稿都来，每篇还能赚个一二百的，时间一长缠绵悱恻的情诗也越写越多。此次到长沙就是他应在网上经常联系业务的女中介人之约。他得意洋洋地将那未曾谋面的女子夸耀一番，此去大有相亲的感觉，我们嘲笑他为什么不带定情物。对方原本衡阳人，长沙市区有些地方也不是很熟，我为便于导航，就要求她指点一个带标志性的方便泊车的地段。几经协商，文人的虚荣心作祟，便首选参观岳麓书院，于是约定在岳麓区的枫林宾馆会面。

还未过荆岳大桥，路上已排起了长龙。好在车上有几个吹牛的，心情不像路途堵得意乱心烦。结庐在人境，旅游在心境。出门旅游不在乎景点的星级度。景点旖旎风光无限，人的心情不好，结伴的人不和睦，照样索然无味，也产生不了创作灵感；志趣相投方能心情爽朗，沿途都可捕捉明媚，到处都能定格美好，灵感会不期而至。何况此去的是踏访毛泽东早年活动的地方，是文化底蕴深厚的芙蓉国，找不到灵感那只能说是境界尚未达到一定高度。

进入长沙市区时已是下午二点。按事先的约定，林峰就在附近寻找一位穿红色旗袍的女子，像电视剧里的特工接头。几分钟后终于等来了。远看，个子高窕，一袭鲜红旗袍异常夺目，她撑着一把太阳伞快步朝我们走来。近看，年纪约五十岁，皮肤白皙，略有半老徐娘的刻意妆扮，尽显潇湘女子的热忱大方。匆忙介绍后就赶紧找地方填充辘辘饥肠。闲聊中，方知道她姓邓，网名云姐。云姐热心爽快，迅速帮我们安排有限的行程。云姐很能喝酒，只是我充当司机不能喝，也借此催他们抓紧时间。

岳麓书院，位于长沙市湘江西岸的岳麓山风景区，为中国古代著名四大书院之一。现为岳麓山风景区重要观光点，主体建筑有大门、二门、讲堂、半学斋、教学斋、百泉轩、御书楼、湘水校经堂、文庙等，各部分互相连接，完整地展现了中国古代建筑气势恢宏的壮阔景象。书院始建于北宋开宝九年（976年），史书记载：至宋开宝，郡守创建书院，以待四方学者，教化于是大行。到宋真宗赐岳麓书院之额，于是书院之盛，遂甲于天下。时人为岳麓书院谚云“道林三百众，书院一千徒”。书院历经宋、元、明、清各个朝代，历史已逾千年。岳麓书院大门上的对联，“惟楚有材，于斯为盛”，道尽了岳麓书院历史上人才辈出的事实。纵观岳麓书院一千多年的历史，早在北宋，山长周式便教授数百人。南宋理学家张栻出任山长后，岳麓书院成为湖湘学派的发源地，培养出了一批岳麓巨子。南宋乾道三年(1167年)朱熹来岳麓书院与张栻会讲，历时两月，史称“朱张会讲”。这次会讲吸引了大批士子纷纷返归前来听讲，“方其盛也，学徒千余人”，“一时舆马之众，饮池水立涸”。明清至民国初期是岳麓书院培养人才的鼎盛时期，一批批日后深刻影响中国历史的人物从这里走向社会。民国初年，青年毛泽东和蔡和森经常“恰同学少年”在这里栉风沐雨，“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探讨中国革命的出路。

踏进这文化积淀厚重的院门，观赏着画栋雕梁，瞻仰历史长河中的风云人物，历史与现实，伟人与凡人，苦难与幸福，传统与潮流交织在一起，胸中只有纠结与沉重。岳麓书院作为封建糟粕还算是保存较完好的一座文化遗产。廊檐椽子氤氲着博大精深，石阶画栏浸润着经天纬地。中华民族几千年文化的繁衍并不是顺风顺水，就像岳麓山对面的湘江不知弯过了多少弯。秦始皇的“焚书坑儒”，汉武帝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民国初期“新文化”运动，都对中华文化的发展产生过深远影响。文化遭践踏更让我们联想到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我们这帮不到十岁的小屁孩臂上挂着“红哨兵”的牌子，整天跟在大人屁股后面高喊“破四旧，立四新”(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立新思想、新文化、新风俗、新习惯)。当时我们根本不知道“四旧”、“四新”是什么东西，根本不懂得中华民族文化的一脉相承。逢年过节，缅怀先人、祭祀祖宗、不忘本根也是封建迷信。凡是旧的都要推翻砸烂，连价值连城的古董等大人砸碎后立即上去用脚踩，那口号叫“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据说，“文革”时期山东曲阜孔圣人的坟也让当地造反派给刨了。仿佛新的世界是建立在没有基础的空中，仿佛中华文化是一部新编的无根之史。记得78年考上大学时，刚开始学的全是批林批孔的官样文章，国学经典也是按照法家的观点诠释。直至八十年代初的文章开头写“东风吹，战鼓擂”都不过时。

中华文化是华夏民族的精神支撑，文化的断裂与融合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况泱泱中华五千多年文明薪火相传，如湘江北去汇入浩瀚深幽的文化大海。“中国是唯一的一个保持了‘帝国’规模的现代国家”（韩毓海《天下——包纳四夷的中国》）。文化的继承总是在自觉与不自觉中潜移默化。毛泽东的《水调歌头·游泳》“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吟诵的是“极目楚天舒”的景色，就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典范。而三国时期的童谣如是说“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还建业死，不止武昌居。”硬是将“鄂”（武昌）拆解得一无是处（两个口字谓争吵不息，一只耳喻偏听则暗，亏大了）。伟人在湘江橘子洲头吟诵的“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做中国革命的中流砥柱的豪情壮志比西晋祖逖渡江“中流击楫，有如大江”的誓言豪迈多了。山上的爱晚亭匾也是毛泽东亲笔题写的。

从书院的后门拾级而上就是爱晚亭。哪怕天气有点炙热，但挡不住对唐代大诗人杜牧的仰慕。山上的枫树郁郁葱葱，树影婆娑，斑驳的阳光像金子般闪烁，亭子周围挤满拍照的游客。尽管此时没有“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诗意，但旁边一群穿红T恤衫挥舞红扇子的大妈大婶热情洋溢地跳着广场舞，把整个半山腰渲染得红艳艳。爱管事的韩诚上前打听，原来她们准备参加市里的广场舞大赛。趁机也给林峰和云姐抓拍几张，留着日后八卦。

因为是双休日游客多，橘子洲头白天限制机动车行使。我们在五一广场就近登记住宿后，在云姐的带领下乘地铁上了长岛——橘子洲头。原以为只是一个小沙洲，没想到竟有十几里长，长岛上还举行过马拉松的赛事。经过一大片橘林，旅游巴士直接将我们载到洲头，橘子洲头像一艘永不沉没的巨型航空母舰乘长风破万里浪。一尊毛泽东青年时期的巨石雕像展现在面前。青年毛泽东英俊潇洒，器宇轩昂，略长的头发极富飘逸感，高山仰止的情感油然而生。伟人的目光庄重凝视湘江。看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山红遍。面对北去的湘江，毛泽东是否在思汨罗投江的屈原，怜忧君忧民的范仲淹，忆治学论道的曾国藩，想壮志未酬的黄兴？伟人毛泽东以粪土功名利禄的襟怀，以谁主沉浮的霸气，以怅寥廓的拳拳之心，驾驶着“航空母舰”扬帆起航劈波斩浪，带领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赶走了日本帝国主义，让苦难深重的中国人民当家作主站了起来，让不可一世的美国鬼子乖乖地在板门店签下了停战协议。“洞庭波涌连天雪，长岛人歌动地诗……芙蓉国里尽朝晖”。

夜幕降临，熙熙攘攘的人流，流光溢彩的万家灯火是否就是毛泽东描绘的“万类霜天竞自由”的“万山红遍”？行走在坡子步行街，特色小吃琳琅满目，馥郁芳香恰似浓浓的清秋。信步走在这陌生的大街，不时有人向我们问看湘江夜景的路，俨然若老长沙人。这还得感谢热心快肠的云姐指点迷津。

第二天，返程途中我们又登临了岳阳楼和洞庭湖的君山岛。行走在这片苍茫厚实的大地上，每个人心里都觉得非常充盈踏实。

作者简介：吴斌，湖北潜江人。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1980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东风文艺》、《湖北法制报》、《湖北日报》、《长江丛刊》、《散文选刊》等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数十篇。散文《乡下表弟》获“2017年度中国散文年会”二等奖。著有散文集《思海悟洲》。《散文选刊》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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