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227教学手记——我想培养一个校园里的“刘亮程”

我非常喜欢王硕!

他很帅气,挺拔,阳光,标准的明星脸庞,甜甜而又温朴的笑容,写一手潇洒的钢笔字……你不能不喜欢他!

更让我心动的是他有别于其他同学的善良,他的善良是细腻的,是敏感的,是多维的,是频发的,是带着悲天悯人的情怀的。一阵风来,一片云过,一个纸片,一截铅笔,一块橡皮,一株小草,在他的眼里,是朋友,是同学,是亲人,是生命;它们有思维,有呼吸,有心动,有温度,有触感,有神经。他不是让自己生活在生活里,而是让生活生活在他的心里,因此,对于他来说,应该没有这种感觉:没有东西可写。

很多人抱怨生活单调、干枯,认为被关在了校园里,三点或是两点一线,还谈什么生活呢,还谈什么写作呢!大家可以注意观察,这样说的人,大都是睁大了眼睛也看不到东西的人,我称之为心灵盲者。校园里有太多太多的心灵盲者。我之所以大力地为王硕鼓与呼,就是,他可以来拯救那些心灵盲者。

校园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不论是什么样的校园,即使是一个破烂不堪的校园,它也是美的,也是珍贵的,也是最具有生命活力的,因为,这里有最活跃的生命体。自人类建设了学校以来,可能在不同时期,发生了大大小小的违背教育本质的事件,但那毕竟是历史长河中的一个瞬间。即使在民族沦亡之后,变成亡国奴的人们,也总是在学校里最先酝酿出希望的芽苞!校园,是值得我们感受、热爱、思考的地方!因此,我与王硕商量:写出一个自己的校园。

刘亮程的村庄涵盖了人的全部历史。我曾经让同学们比较刘亮程的《寒风吹彻》与李娟的《冷》,哪一个更冷。李娟只能呈现温度上的冷,而刘亮程写出的是人的心灵与精神的冷,岂可同日而语哉!我让同学们清楚,什么样的文字是与人的生命融合一体散发出生命的香味来的,什么样的文字确实只是一种工具而已。没有灵魂的“活泼”,恰是一种精神错乱。现在有很多作家在无病呻吟或是有病呻吟,做没有鸡的鸡汤,喝了实在让人难受。我告诉王硕,我们要写出校园里的人,人性观照下的物,物人相通相融的校园。

当然,这是目标,王硕在努力,在实践,在慢慢地用生命去体会这座美丽的校园,他写下了下面的文字。我相信,这些文字会在他生命的年轮上留下深深的刻痕,同时,我也相信,江苏省苏州中学园区校,这座美丽的校园也必将会因王硕的文字而更丰厚和更美丽!

记住每棵树

王硕

今年圣诞节,学校一如既往,举办了圣诞活动。和去年一样,我仍觉得学校的活动少了点什么。

晚自习下课后,我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习惯性地看了看路边——是树。学校的圣诞节缺一棵圣诞树。说来也怪,一提到圣诞树,我的脑海里就自动长出了一棵,我早就记住了一株圣诞树。圣诞树的确可以增添许多圣诞气氛,但圣诞树的存在其实并不合理。隔着一层密不透风的粗糙树皮,圣诞树真的能感受到人们在圣诞节的快乐吗?人与人的悲欢都不相通,更不必说人与树。圣诞树顶着星星,绕着彩灯,枝丫上挂着沉甸甸的礼物。这些东西对人来说可能代表着幸福与快乐,对于树来说又会不会是束缚与压力?

在圣诞节,圣诞树最多是人们合影的背景板。很少有人会对着树说一句:“圣诞快乐。”就算有人这样做,隔着一层粗糙的树皮,树也根本听不见。人群中的圣诞树必定是孤独的。事实上,每棵树都是孤独的。树都太可怜了,我要记住每棵树。还是种子的时候,树很幸福,他们住在装满树种的袋子里,拥抱着彼此。殊不知奔向属于各自的土地之后,他们再也不能重逢。种子一天天长大,长成树苗,树苗又一天天长大,长成大树。长大是不可抗拒的,只要还活着。长大后的树,只有拼命地伸张树枝,才能勉勉强强与它周围的树碰一碰手。树与树之间,是许多片叶子。树是否能分辨出与他碰手的这棵树是不是他曾经拥抱过的一颗种子?大地之上,是树的躯干,每棵树的距离肉眼可见。大地之下,是每棵树的根,亦是每棵树的心。树们为了活着,只能让树根之间保持应有的距离。

记住每棵树,至少是学校里的。许多个早晨,早早起床走出宿舍,我发现几乎每棵树下泥土的颜色都深了几分。走近,伸出手指,戳戳——泥土湿润了。是树哭了,哭了一夜,直到树再次见到太阳。可能是昨天夜里下了场雨,树跟着老天一起流泪。也可能是昨天夜里太冷,树在寒冷的黑暗中独自站了十几个小时,这让树很想念太阳,想念到默默流泪,想念到流泪也还要想念。每棵树都记住了太阳,太阳却不会也不可能记住每棵树。我无法成为树的太阳,但我能记住每棵树。至少是学校里的。

春天,许多的树用他们鲜嫩的枝叶向我问好,我也一一回应。我感谢向我问好的每一棵树。似乎没有多少人感谢过树,尽管有许多人写树,歌颂树。夏天,园区校的樱花树上挂着风铃。风一吹过,我就能听见树的心跳。许多的树在夏天都为我遮过阳,我记得他们,每一棵。秋天,学生们在秋天的九月会遇到新的同学,但这也意味着他们与老同学的真正分别,就像是树长出新叶意味着与旧的叶子真正分别一样。树在秋天变得多愁善感,树叶是他们的眼泪。树叶落了,是树哭了。树叶扫成堆,那是树的心事。偶尔的一阵秋风,把树的心事又变成了眼泪撒向整个世界。冬天,许多树的眼泪哭干了。因此,他们停下了光合作用,但没停下呼吸。树的呼吸在冬天加强了不少,像是大哭一场后大口大口地喘气。

树很可怜,真的。树的悲伤其实比人类大的多。他们时常面临着眼泪被踩碎的命运。树的每次流泪都是一种无奈。有些树从种子落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落叶,注定要流泪。人的每次流泪都是眼睛里进了一颗沙,这颗沙子风是很难带走的。人一天天长大,沙子也越堆越多,最后,眼睛里便有了一片沙漠,再也挤不出一滴水。记住每棵树,把他们重新栽到眼睛里,挡一挡沙,阻止一下眼睛的荒漠化,让树少流一点泪,让我们都有泪可流。

2020.12.25

纸,橡皮,中性笔

王硕

我们这些坐在教室里于纸上写下文字的学生,已在不经意间勾勒了别人的一生。

如果把一个人的一生说成是一张脆弱的纸,那么学生时代的伊始,大家都只是白纸。

幼儿园,小学,初中,到现在的高中,我不知道已经在多少张纸上留下了我笔的足迹。只知道那些文字有认真写下的,也有胡乱涂涂的。有我这辈子再也写不出的,也有根本算不上文字的。我更数不清有多少支笔在我这张年轻的纸上写下过一些东西。我留有印象的只是力透纸背的那几笔。那些被橡皮轻而易举就拭去的我早已忘记,它们也不配我记得。

一开始学写字,老师只让大家用铅笔,不碰别的。道理很简单,怕大家写不好。铅笔字写得好了,也漂亮,写不好,就只是一坨灰色。铅笔的笔迹,理论上是可以用橡皮擦去的。可一旦手握铅笔时,故意也可能是无意用力过猛,或是在一个地方连续多次划过,橡皮不但会失去它原本的功效,反而还会脏了自己。灰色的笔迹叠加在一起,就有可能变黑。我是一个喜欢干净的人,我喜欢纯净的白纸或是美的纸。对于这些丑陋又会粘上我手指的黑色相当讨厌。所以每当这种棘手的情况发生,为了保护我的橡皮,我都选择将那些灰黑的字翻页,让它们以这种方式暂时离我而去。

后来大家慢慢长大,收敛了一些张牙舞爪的笔墨,学生们才被允许使用钢笔与中性笔。然而我生活的时代,并没有多少人习惯使用麻烦的钢笔,大家都喜欢用完就扔的中性笔。连中性笔的替芯也几乎没什么人用,很少有人一直用一支笔,即便那支笔换了新的灵魂。可能是因为许多笔的替芯不比中性笔本身便宜多少,也有可能是因为学生们喜新不恋旧。最初练完铅笔后立马就学的钢笔,也已经不知道淹没在哪一滩黑色墨水里。朋友送的,或是觉得漂亮,再或者是因为想装文化人而买下的钢笔,估计也已经躺在那棺材般的笔盒里见证了一支又一支中性笔的转生。如果用的是笔袋,那么对于笔袋里不曾用过的钢笔来说,笔袋就是它的裹尸袋。

我讨厌黑色,这一点从铅笔延续到了中性笔。所以我也讨厌黑色中性笔。但我没能脱俗,和同学们一样,我选择了大家都用的黑色中性笔。我用过许多的中性笔,也用过许多的橡皮。橡皮这东西,真正能擦干净铅笔笔迹的,一辈子也碰不到几个,尽管并不是每一笔都那么深。幸运的是,中学时期,有个好心的同学送过我一块。那位同学还顺带送了我一支蓝笔。十分感谢。

或许那位同学并非和我一样讨厌黑色,只是喜欢蓝色,但这已经足够在我这张年轻的纸上留下独特的蓝色一笔。这支蓝笔写什么都漂亮,写什么都深刻,虽然它是浅蓝色的。顺带一提,那块雪白的橡皮也帮我轻松地抹去了不少从铅笔擦到中性笔一直没擦干净的铅笔笔迹。

我早已经舍不得用那块橡皮和那支蓝笔了。一块什么都擦的干净的橡皮并不是擦什么都需要用。一支写什么都漂亮的蓝笔也并不是什么都需要它写。但我并不忍心把它们俩关在我那棺材一般的笔盒里,我把它们放在一起,一起装进了那支蓝笔早已画好的袋子里。这袋子可不是笔袋,是一个漂亮袋子。

说来也矛盾,这块橡皮与这支蓝笔就像是茅与盾。如果用这块橡皮擦这支蓝笔的笔迹会怎么样?你可能会说我蠢,橡皮怎么可能擦去中性笔的笔迹。那是你不懂。不过不懂也没关系,我已经懒得去试了。让它们一起沉睡吧,就睡在我这张纸上。

2020.12.20于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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