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古城的新气象(婺源县城;我与一座城) 洪忠佩
( 2020年12月21日 第 20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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蚺(rán)城山与儒学山牵手,向着锦屏山蜿蜒,环抱着的星江生发出无尽的气象。粼粼波光之中,古老的渡口埠头还在,朱熹命名的廉泉清澈如初,然而星江河畔却早已是景观桥拱立飞架。古朴的婺源延展开来,呈现出一江两岸的城区格局。
婺源县城又称蚺城。蚺城,得名于五阜起伏的蚺城山。那“瑞虹、环带、嘉鱼、宝婺、弦歌、壁月、保安、锦屏”八大城门,俨如历史的时间戳。城内,粉墙黛瓦的民居,氤氲着水墨的气息。鳞瓦间,屋檐下,飘逸的是居民日常生活的市井味道。
山环水绕,婺源显得质朴而灵秀。顺着保安门的石阶而下,是小北门埠头。洗衣妇女在水面撩起的涟漪,水边玩耍孩童的嬉闹声,像是按下了时光机的回放键,让我与婺源的过往在水面上一圈圈地浮出。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个秋日,我背着帆布书包从大鄣山沿轮溪而下,转校到了县城读中学。彼时,婺源只有星江大街两侧的一所小学和一所中学。进出县城,只有西门是钢筋水泥大桥,其他的都是木桥与浮桥。
毕业后,几经辗转,我留在了县城工作。当时,我的工作单位就在星江河畔,与廉泉只隔一条马路。和廉泉做邻居多年,有时远方的朋友来了,我便提壶去廉泉取水泡茶,与来客共同分享一份古城的甘甜、惬意。
真正让我沉下心来解读婺源,是十几年前调到县文化馆工作之后。十字街19号的二层砖木小楼,是与县图书馆合用的办公楼。在那里,我逐渐读到了李白、苏轼、黄庭坚、宗泽、岳飞等历史人物与婺源的交集,读到了朱熹等先贤在婺源留下的文脉,以及这片土地上千年传承的耕读之风。
我试着从婺源出发,沿着时间的河流去追寻他们。可有时候,他们留给我的,却只有一个个远去的背影。
未曾改变容颜的是蚺城山,至于山上的“溪山第一楼”、山下的“紫阳书院”,我只有去西湖荡的担水巷中听老人讲古了。“咕咚”一声,水桶落在古井里,倾斜、汲水、提起,老人一气呵成,而他讲述起“溪山第一楼”的来龙去脉,却是模糊的。
婺源的肌理实在是神秘,我想要亲近她,常常需要通过一条河流、一棵古树、一块城砖、一条深巷,抑或是一口古井。婺源的街巷之中,遗存有许多古井,唯独虹井是在朱熹故居的小院里。“道寓斯人,如水在地;汲之益深,有味外味。”想来,朱熹父亲朱松在为虹井题写井铭时,已经有了超出井水之味的体味。
夜里,南门街一片静寂,我与妻子住的阁楼与虹井近在咫尺。
对一座古城作深度的注视,是需要耐性与时间的。走进婺源青石板的街巷,那鳞次栉比的古旧与深幽里,处处彰显着张力——先儒街、儒学前、大庙街、武营巷、衙前巷、龙船巷、四柱牌楼下、八角亭下……婺源有六十多条叶脉状的街巷,那是一个怎样的历史纵深呢?
时常,我独坐街巷中,望着屋檐之间挤出的一线天光,听到的是弹棉花的声音、踩缝纫机的声音、敲铁皮的声音、剖竹起篾的声音,倏忽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每一次,我都恍若有穿越时空的感觉。
从清代旧志的手绘图上看,婺源的城郭受三面环水的影响,历史上没有多大的变化。我常以为,婺源县城小有小的好处,比如上下班可以选择步行。甚至,早晚可以从新城区走到老城巷口,站着等一箅气糕或一笼韭菜豆腐包子蒸熟出锅,或者直接坐下,等摊主炒一盘螺蛳嗍嗍。如果愿意,还可以走去廊桥上听徽剧票友吹拉弹唱,抑或去星江河畔看老者垂钓。
一晃,又是几年了。代替十字街19号的,是钟鼓楼,是武营广场,往前是“文公阙里”牌楼下的街市。新城区呢,变化可谓日新月异,文公路、书乡路、天佑路、文博路、才仕路纵横交错,新建的幼儿园、小学、中学、茶叶职业学院、文化馆、图书馆、博物馆、非遗中心、徽剧传习所,还有体育中心与高铁站,无不显示着一座县城的发展与更新。
所有这些,一条河流都在见证着。
事实上,星江是江西五大河流饶河的源头之一。每天我在星江河畔徜徉,就是漫步在饶河源国家湿地公园保护区范围之内。生活在婺源的居民是幸福的,在城区的星江河面上,就可以看到白鹭飞舞、鸳鸯嬉戏,不用走出五公里,还能捕捉到靛冠噪鹛、中华秋沙鸭的身影。
婺源,是我栖息的地方,也常常走进我的创作之中。这座位于赣浙皖边界的古城的气质,星江河流的浸润,以及生活在古城里的人,不断地影响着滋养着我。贴近婺源,贴近星江,就贴近了我的精神原乡。
一年四季,循环往复,有了天光云影,有了波光潋滟,有了鸟语花香,一座古城的气象,在星江河畔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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